第一卷 一個道士 第九十七章 黑白照片

如果說床底下有女鬼的東西,而大毛又沒能再床下找出另外的東西的話,那自然就只能是這張照片了。

照片上有兩個人的合影,兩個坐著的人。一個穿著小西裝的男人,一只手放在膝蓋上,另一只手扶著一根手杖,穿得還算入流,歲數應該不到中年,而我猜不出他的年紀,因為他的整張臉,都被火燒掉了一個洞。另一個人是個滿臉笑容的女人,大概二十多歲的模樣。雙手互握在小腹的位置,雙腳並攏斜斜地,儀態看上去還是非常優雅。兩人都坐在類似太師椅的椅子上,兩人之間有個茶座,上邊還擺著一頂西洋小禮帽。

單單從人看,我找不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除了看不見男人的臉,這似乎就是一張極其普通的照片,只不過從照片背面寫著的字來看,是一張攝於1943年的相片。那一年,我剛剛才生下來。照片的背景,是一個圓拱門的木雕建築,上邊有個牌匾,赫然寫著“抗建堂”三個大字。

於是我推測,這屋裏的女鬼,應該就是這個照片上的女人,因為從頭發的長度和身形來看,的確非常近似。而“抗建堂”則是陪都抗日戰爭時期,本地最大的戲曲文藝中心。不僅僅自己培養優秀的戲劇藝術家,還常常聯絡各地的藝術家們,在這裏同台表演。眼下我所處的這個軍區大院,距離抗建堂,還有一段路的位置,所以想必這個女人是本地川劇團的演員,而去抗建堂演出的時候,和照片上的男人有了一張合影。

假設這就是女鬼跟著來的原因,那就是說,劉領導的兒子是從劇團裏拿了這張照片回家,因為很顯然,這張照片不該屬於這個家裏的任何一個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只需要把照片還回原位,或者查明照片上女子的身份,給她燒了過去,就能夠化解她的怨氣。而她的怨氣又來自何處呢?是因為這個被燒毀了臉的男人嗎?

我把照片遞給劉領導看,他告訴我這張照片肯定不會是他家裏,因為領導並不是本地人,家裏除了自己的愛人和孩子,都沒有從事戲劇職業的人。說完他就把照片遞給了自己的愛人。可是劉領導的愛人看了照片之後,突然說道,這照片上的女人,很像是藝術團接手的時候,其中一本相冊裏,記錄以前老一輩藝術家的照片裏的一個女人,不過她具體也想不起來了。因為那些照片裏,大多藝術家在表演的時候,都是上了較濃的戲妝的,看上去可能也只是神似罷了。

我自然不肯放過這個線索,於是要求劉領導的愛人,去幫我核實一下。可是劉領導卻說,搞這麽麻煩幹什麽,這女人肯定是已經死了,既然死了,就用對付死人的法子吧。大毛對劉領導說,叔叔您這就不知道了。我們這行業裏的人,不會無憑無據就對別人動手,就算是死後的鬼魂也是如此,如果您只是想要解決問題,那您大可以花錢請人來,但您花錢請的人。肯定不是我們這種人。

大毛畢竟是個孩子,說話沒輕沒重,於是我批評了他兩句,臭小子怎麽跟人家長官說話呢?沒大沒小的!但我偷偷沖著大毛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贊許,他說出了我想說但沒敢說的話。劉領導被大毛這麽個孩子一嗆,突然有點說不出話來,於是他不好意思的笑著說,小同志說得對,行有行規,怪我多嘴,你們按照自己的辦法處理即可。

於是劉領導的愛人給我在紙上寫下了藝術團的地址,就在軍區不遠的地方。然後她把紙遞給我說,趁著現在差不多也是上班的時間了,你們直接去藝術團找沈部長,我待會就會給她辦公室去個電話,讓她來接待你們,你們如果要找尋什麽以前的資料。都可以問她拿,她是藝術團分管資料存档的。

不過劉領導的愛人強調,如果對方問起,盡量不要實情相告。說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懂她的意思,畢竟是軍人。有些原則問題,即便心裏有別的打算,也不能讓人知道信念的動搖。

我和大毛拿了紙條和照片就出了門。自打我昨晚被帶進來之後,這還是頭一回下樓。大院裏隔不了幾步,總能夠看到軍人的身影,這讓我和大毛這種穿了件破棉襖就出來溜達的小神棍感到渾身不自在。好在這一路除了正常的查崗。都沒有別人刁難,軍區藝術團步行只需要十分鐘左右,我們很快就到了藝術團的劇場外面。

一個軍人模樣的中年女性走了過來,笑臉迎人地問我和大毛,是不是劉領導家讓過來的,我說是。她說她就是沈部長,組織上交代的工作,一定會盡力配合我們去完成。在沈部長的辦公室裏,我們得知了當初軍隊接管這個劇團的時候,其實是留下了很多原本就在劇團工作的人,並且通過政策教育。也把這些人吸納為自身的一份子。所以當時很多老藝術家,名流們紛紛逃離了這裏之後,劇團的輝煌並未被這些人全部帶走,大量珍貴的歷史照片得以留存。只不過現在被當做是軍隊藝術團的一部分對外展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