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個道士 第一章 茶館鬧鬼

先來說說我吧,我生於1943年,全國解放的那年我開始上私學,但是沒幾年就因舊學取締而沒有學上。父親因曾是幫派分子,在1959年被批捕,入獄後不到一年就生了一場重病,救治無效後去世了。

當時監獄的人把父親的屍體送了回來,家裏操辦了喪事,盤點了家產。母親守寡了一年後就改嫁了,改嫁之前,將我托付給了我父親的同母異父兄弟,也就是我的叔父陳丙禮。叔父是做茶館生意的,我就一直在叔父的茶館裏做雜工,那一年,我才十七歲。

坦率地講,即便我知道母親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生活會很困難,即便我知道在當時的思想下沒有幾個人會接受一個寡婦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但我還是非常埋怨我的母親,與我共甘苦,卻在患難時她選擇了獨自承擔。

由於是解放初期,表面上軍民大團結的現象,並不能改變每個小地方都有一個江湖的真理。有一天軍隊突然沖到茶館裏,開始抓捕一個看上老百姓打扮的人,在打鬥一番後,那個百姓裝扮的人突然從懷裏摸出一把匕首朝著軍隊的人揮舞著,其中一個士兵就開槍打死了他。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死人,而且是死在我眼前的人。作為老百姓來說,我始終認為軍隊是除暴安良的,這個人既然被軍人打死,那麽肯定有他該死的地方,果然在軍隊帶走屍體後,其中一個政委打扮的人對叔父說,剛剛打死的那個人,是十年前國民黨反動派安插在本地的棋子,是諜匪,你這個地方收容了諜匪,念在你們不知情,就不追究了,我們今天消滅了敵人,為毛主席又立了一功。

當時我跟叔父已經嚇得渾身發抖,叔父在面對這個政委的說辭時,也只能連連點頭。之後的幾天,茶館都一直沒有開門做生意,叔父告訴我,店裏出了這档子事,還死了人,晦氣重,就算開門也沒人來喝茶,大家都避諱著呢。

但其實我心裏明白,叔父和我一樣,是心裏害怕,害怕開門後,被人問起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不說吧顯得心裏有鬼,說多了吧軍隊又要來收拾咱們,還不如暫時關門謝客,避避風頭。可就在幾天之後,怪事發生了。

那天夜裏原本和以往一樣,我和叔父吃過晚飯以後,就把店裏上上下下打掃了一番,早前那個被槍打死的人留在地上的血跡,已經清洗得差不多了,然後我跟叔父聊了會天,就各自回房睡覺。半夜的時候,聽到一陣瓷器被摔碎的聲音。

那種聲音很奇怪,就好像是有人手裏端碗沒有端穩,於是碗摔在地上被打碎的聲音。起初只有一聲,但是很快出現了第二聲,接著那摔碗的聲音開始密密麻麻的出現,那種感覺就好像有很多人同時把手裏的碗摔碎一般。我本來開門打算去看看出什麽事了,是店裏遭賊了嗎?

如果是賊的話,應該是偷偷摸摸的生怕出了動靜才是,怎麽會這麽明目張膽呢?可就當我打開房門循聲走過去的時候,路過叔父的房門口,卻被他一下子拉住我,然後就把我拉進了自己的屋裏。我正要問他發生什麽事了,這麽大動靜怎麽不去檢查一下,卻只見叔父臉色慘白,渾身發抖,只是一個勁搖頭,感覺想要說話,卻說不出口一樣。

就這樣又過了一小會兒,途中摔碗的聲音基本上沒有間斷過,感覺如果是有人在故意摔碗的話,那這輩子的碗都讓他給摔了個幹幹凈凈,然後終於消停了。

我聽見沒聲音了,於是就問叔父要不要去看看,叔父還是一個勁搖頭,並用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袖子,看樣子也沒有要讓我去的意思。之後的半夜時間,我和叔父就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無論我問他什麽,他都搖頭不答,但是從他的表情來看,他顯然是知道點的,也許是沒準備好,也許是沒想好怎麽開口,我們就這麽坐著,直到雞打鳴,天開始亮起來。

眼看天色亮了,叔父才放開了我的袖子,但是他卻當天第一次開口說話,是在叮囑我,你坐在這裏別動,我去看看。說完叔父就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朝著昨晚摔碗的聲音傳來的地方走過去。

茶館就那麽大一點,很容易就分辨出來,那聲音是從大堂裏頭傳來的。而大堂裏,除了有茶壺酒罐等陶瓷的東西之外,每個小方桌上都擺了8個蓋碗茶的茶杯,因為這幾天沒有待客,所以全都口下底上地倒扣著,這樣就不用每天都清洗一次。而我和叔父傻坐著的那一夜,我就想到,那摔碗的聲音,就肯定是從大堂傳過來的,那些被砸碎的,也一定是這一大堆瓶瓶罐罐。

只是這叔父一去就好一陣子,我站在門內叫喊叔父,他卻沒有回答我。於是我忍不住也走了過去,卻看到叔父默默地坐在凳子上抽著煙,地上到處都是碎成小渣的茶杯茶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