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詭車蛇棺(第3/14頁)

“老大,該殺了吧?”

“天亮再動手。”

“三個都殺掉?”

“男的殺掉,小的留活口明天祭江,那個養著生崽兒。”

“老大,你說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

“快了,明天過淩雲山把這件事情做了,劫數也就盡了。”

清蓮驚出一身冷汗,順著船縫看去,嚇得跌坐在甲板上。兩個船夫裝扮的骷髏正抽著水煙,下頜骨一張一合地聊天,煙霧順著顱骨的幾個窟窿向外冒,其中一個穿的正是船把式的衣服。清蓮緊咬嘴唇強忍著不發出聲,偷偷走回船艙,慌亂間他瞥了一眼岸邊,纖夫們睡覺的地方橫七豎八地躺著一排骷髏。有個骷髏翻身的時候,手骨居然甩掉了。骷髏“喀啦喀啦”坐起身,伸著五根白森森的指骨,在地上摸索半天,才找到臂骨,撿起來對著關節使勁一卡,又接了回去。青蓮忍不住“啊”了一聲,骷髏往船上看了看,黑洞洞的眼眶根本看不見什麽,又直挺挺地躺倒繼續睡覺。

清蓮連滾帶爬地逃回艙裏,喊醒父母。劉博才順著窗欞向外一看,當場差點嚇死。反倒是秀兒出奇地平靜,從行囊裏掏出一個小布包別在腰間,讓丈夫兒子安心睡覺,天亮之後她自有辦法。

劉博才哪裏肯信,秀兒是貴州當地的苗女,精通土藥治病,可是這滿船的骷髏又不是瘟病,一個弱女子能有什麽辦法?他摟著清蓮一晚上不知道念了多少遍“阿彌陀佛”,心驚膽戰捱到天亮,船把式一聲吆喝,纖夫們吼著整齊的號子,船緩緩破浪行駛。

秀兒囑咐父子兩人不要出艙,也千萬不要向外張望。劉博才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哪還顧得那麽多。秀兒取了布包走上甲板,艙外好像突然下起雹子,“噼啪”響個不停。清蓮年幼好奇,扒著門縫向外偷看,只見船把式和纖夫全都變成了活骷髏,甲板岸邊全是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大半江水。一群長著翅膀的螞蟻在骷髏體內鉆來飛去,蜇咬著連接骨架的韌帶。直到最後一個骷髏骨骼崩裂,蟻群才飛回上身赤裸的秀兒的長發裏面,無數個半透明的血泡從頭皮冒出,“啵啵”破裂,鮮血濺滿秀兒的全身。

清蓮驚叫著推開門,摔倒在甲板上。劉博才看到妻子這副模樣,更是目瞪口呆。就在這時,一葉扁舟載著個和尚逆水趕來,看到滿地殘骨,和尚長嘆一聲:“劫報兩難全,終於還是不得善終。”

秀兒甩著長發,飛螞蟻屍體簌簌掉落,和尚高誦佛號,拉開後艙的門,裏面捆綁著一大一小兩只公豬,還有一只母豬。

“虬幫本是淩雲山水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卻在劫了一艘貨船放火燒船時驚動了江裏水怪,全都葬身江底。因前世罪孽太重,偏又死在天地阻隔的山江之中,不能轉世投胎,滯留江中日夜哀號。老衲路過此地見此異象,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於此處建寺廟日夜祈禱,終使水賊憑借骷髏之身化成人形,往來接送商旅,做夠九九八十一件善事,方得善終。”和尚褪下手腕上的佛珠丟進水中,只見水底穿梭著無數道灰色人影,平靜的江面頓時驚濤駭浪,一個浪頭又把佛珠打回船上,“你們本應是他們最後一件善事,卻誤聽妄語,使得前功盡棄。善念消而惡念生,此處再也不得安寧了。”

又一個浪頭撲上甲板,像綢帶般攔腰繞住秀兒拖進水中。劉博才跌跌撞撞爬上甲板,伸手探向江面,數條灰氣淒厲哀嚎,纏上他的手腕也拽進江水,在水裏幾個沉浮沒了蹤影。

突然,秀兒鉆出江面對著清蓮喊道:“蓮兒,我是苗族蠱女,愛慕你父親文才,不顧族規逃出寨子嫁給了他。我早知道必有大劫,本以為應在活骷髏這裏,沒想到卻做了錯事,罪孽深重,死不足惜。我們死後,你要好好做人多做善事,消掉我犯下的孽債。”

“媽媽!”清蓮瘋了般要跳進江中,被和尚攔住攬入懷裏。天空烏雲密布,閃電劈裂出條條紅色血口,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江水怒號,暴漲三四尺,猛烈地拍擊岸邊巖石。遠處山端樹木紛紛折斷,滾落一條混雜著泥石的巨流,如同黃色巨龍,向山腳的農田村莊撲去。

不知過了多久,雨停了。淩雲山山腳的村莊淹沒在一片泥沼中,和尚撫摸著清蓮的小腦袋,眼含熱淚,低聲誦著佛號。

多年後,淩雲山的海通和尚下山四處化齋,立志沿山開鑿一尊大佛鎮住水勢。周邊百姓、過往商旅紛紛慷慨解囊,經過數年努力,建佛的錢終於湊夠。在開鑿當天,西山官吏卻趁機刁難,聲稱要收一半錢作建造稅,否則不讓開工。

海通和尚和百姓們百般哀求,官吏就是不答應。海通和尚說道:“我用眼珠換取佛財。”

官吏面帶嘲弄神色:“你要真給我們眼珠,就免了你的佛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