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刺客的禮物(一)

秦始皇陵地宮的贗品。

秦北洋重新睜開眼睛,已然渾身冷汗。他怕自己的汗水與體液或口中呼出熱氣,會破壞唐朝小皇子不腐的屍身,趕緊鉆出棺槨,重新封上棺蓋。

他把九色關在天上地宮,獨自走到山頂,已是天明時分。他才發覺昨晚又下了一場大雪,如今雪霽天晴朗,漫山遍野都是瓊玉般的雪白。

老金一大早就開始忙活了,還有中山也鞍前馬後的,指揮著太白山的一眾人等,清掃小廣場前的積雪,將格物致知大殿布置得金碧輝煌,今晚還要張燈結彩,慶祝太白山刺客教團一甲子六十周年。他倆變得不像是刺客,更像是大飯店的經理和門房。阿幽雖然懷著身孕,但畢竟只有兩三個月,體型上基本沒有變化,同樣事無巨細地安排今晚的大典。秦北洋卻顯得無可事事,閑散地在雪中漫步,只有戴著鬼面具的李高樓陪伴他左右。

走過銀裝素裹的大爺海,李高樓背著大包袱說:“十天幹: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二地支: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從甲子、乙醜、丙寅、丁卯直到最後一個癸亥,恰好六十個組合,為一甲子循環,如此周而復始,永無止境。古時候的中國人,用天幹地支來表示年、月、日、時,猶如天地間的四根柱子,支撐起時間這個概念。”

“時間……”秦北洋仿佛在跟他討論某個哲學命題,“你讓我想起一個朋友。”

“六十年前,太平天國余部護送者幼天王,以及天王的靈柩,避難逃上太白山,效仿七百年前波斯國的山中老人,創立了這個刺客教團。今晚的一甲子慶典,實為六十年來最重要的喜事。”

說話間,李高樓不停仰望天空,也不曉得鬼面具背後是雙怎樣的眼睛?

秦北洋擡頭看向大雪後冰冷的蒼穹:“你在看什麽?”

“看血光之災。”

“朗朗乾坤,哪裏有什麽血光之災?”

秦北洋雖如此說,卻想到淩晨時分,躺在唐朝小皇子棺槨裏做的那個夢。

李高樓拍著背後的大包袱說:“但願沒有。”

天黑了。

太白山六十年甲子慶典正式開始。既是太白山六十年來的大喜事,又怎能少得了刺客聯盟的賓客與賀禮。太白山的吊橋放下,老金與中山率領數名刺客,懷揣著匕首,肩背著快槍,迎接來了六名刺客聯盟的代表。

六名操著各種語言,長著不同膚色的頂級刺客,各自帶著賀禮穿過吊橋。如今是刺客聯盟與工匠聯盟大戰的多事之秋,他們都交出武器以示無害。

格物致知大殿,眾人齊聲高呼秦北洋制定的“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信條。太白山的男女主人,共同坐在寶座上。秦北洋腰間插著阿薩辛的金匕首,阿幽佩戴等級最高的象牙柄匕首,兩人容光煥發,十指相扣。老金站在第一個位置,其次是鬼面具李高樓,第三個是年輕的中山,他的資歷最淺,地位卻遠遠超過了許多老兄弟。

刺客聯盟的第一位代表是美國人,卻不是上一回來幫助阿幽平定天國之亂的“天使邁克爾”,而是換成了黑頭發鷹鉤鼻的白人,卻又不像是金發碧眼的日耳曼—盎格魯人。來人以西洋禮儀向阿薩辛金匕首的繼承人,刺客聯盟名義上的大首領致敬。他自稱維托·科裏昂,老家在地中海的西西裏島,紐約黑手黨成員,刺殺過無數大佬,也幹過政治謀殺的勾當。兩年前,工匠聯盟血洗了美國刺客聯盟的老巢,殺了他的父親與三個兄弟。他對工匠聯盟有不共戴天之仇。維托·科裏昂帶來的賀禮是哥倫比亞留聲機公司一套最新的唱盤式留聲機,並附有一套意大利語的古典歌劇唱片。

秦北洋對這份禮物甘之如飴,親手接過留聲機和唱片,用早已生疏的日式英語問道:“可有《費加羅的婚禮》?”

維托·科裏昂拿出一張唱片放在唱盤上。前兩年,老金已為太白山裝上小型發電機,插上電源,兩個意大利女人的歌聲傳遍格物致知大殿,扶搖直上到秦嶺的夜空和宇宙……

阿幽興致頗高,眾人移駕秦嶺之巔的拔仙台,坐在姜子牙廟前賞月。山上積著茫茫白雪,有的險峻之處,幾可埋沒膝蓋,分外壯闊明媚。

太白山,拔仙台,傳說乃是姜子牙封神之所。三千年前,武王伐紂之後,共封365座尊神,覆蓋整個中國神仙界,姜子牙也成為太白山主神。廟裏的姜子牙塑像,胯下騎著一頭四不相,酷似變身為幼麒麟鎮墓獸的九色。秦北洋每次來到這裏,都會想起難道九色的神獸祖先,曾經是姜子牙的坐騎?幫助武王伐紂,開創了周天子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