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幽神之死

阿幽的肩膀微微顫抖,但不置可否。

秦北洋說下去:“阿幽,你雖是太白山的主人,但老爹是這裏的元老,刺客們都聽他的號令,而阿海是刺客中身手最好的,要除掉他們二人,談何容易?你不過是一介少主,就像少年康熙不敢去動鰲拜。至於阿海的叛亂,我不相信你沒有預感。你恰恰需要這樣一場叛亂,就能名正言順除掉阿海。而老爹是忠於你的,你又可借阿海之手除掉老爹。然後,你再把我帶上太白山,請來美國頭號刺客邁克爾為幫手,老天爺還把小木送到我們手心,作為對阿海的誘餌。而你還留了一個後招,便是孟婆。她是何等聰明之人?焉能看不出你的計謀?我猜想,你和孟婆早就算計好了,萬一刺殺阿海不成,便由孟婆來救我,最終讓我復仇,手刃阿海——可惜,阿海逃跑超出了你們的計劃。但在太白山上,你我之間的障礙掃除了。若說還剩下什麽障礙的話,便在這裏了。”

秦北洋拍拍自己心口,這是心魔。

“哥哥,你說的這一切,我都承認。”

“你著實可怕!太白山追殺了我十多年,命運轉了一大圈,我卻自投羅網。我可不是來這裏做囚徒的,我也不稀罕什麽天下的主人。十九年前,我的養父母被你們刺客所殺。養父留給我一份絕命書,願我‘他日龍飛天下’。那一夜,我從仇小庚變成了秦北洋。我才發現,自己是一介工匠之子,一條出生在古墓棺槨上的賤命,注定要在地宮中顛沛流離。”

阿幽卻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哥哥,你不覺得我倆很像嗎?都來自偉大的家族,都身懷神秘的技藝,你的技藝是造鎮墓獸,我的技藝是殺人。我們從小都目睹父母被殺,又幾乎同時被送到陵墓地宮之中。”

“我們兩個人,就像兩朵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最向往的不會是地獄,而是太陽啊。”秦北洋決然搖頭道,“阿幽,你放我下山,我們好合好散吧!”

阿幽的眼眶裏已滾動大團淚珠,轉了幾圈卻沒掉下來:“哥哥,事已至此,我送你一程。”

已近黃昏,太白山上金燦燦的,此時無聲勝有聲。秦北洋帶著九色走到吊橋邊。化身為獒犬的小鎮墓獸一步三回頭,小皇子的棺槨還留在天上地宮,它又怎能放心得下?

他們沒有驚動山上的眾兄弟,老金與中山都一無所知,唯有阿幽牽著汗血馬相送。

阿幽微笑著撫摸馬鬃:“多好的馬啊,它叫幽神,你用我的名字給它命名,騎著它就像騎著我一樣……哥哥,幽神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我也可以收回來!”

秦北洋尚未反應過來,阿幽已從腰間抽出象牙柄匕首,當場割斷了汗血馬的脖頸,滾燙的鮮血當即噴濺在他們的臉上。幽神慘叫著高高躍起,兩只前蹄蹬倒了阿幽。秦北洋沖上去要抓韁繩,但懸崖邊緣的小徑狹窄,加上積雪打滑,汗血馬的兩條後腿已然踩空,整個墜入雲海中的萬丈深淵。秦北洋趴著鮮血淋漓的石頭台階,眼睜睜看看雲朵被馬血染紅,烏騅駒幽神化作一個黑點,消失無蹤,就連最後的嘶鳴也被風聲淹沒。

幽神死了。

九色也把頭探出懸崖,發出悲傷的鹿鳴,小鎮墓獸與汗血馬,曾經一起穿越新疆沙漠與昆侖山,走過秦嶺上下與大江南北,亦是一對好夥伴,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秦北洋則想起幾年前在上海跑馬場,他騎著汗血馬幽神贏得冠軍,一人一馬成為全上海人眼中的英雄,那是何等威風快活?

“為什麽要這麽對待幽神?你殺它就像殺條狗?你知道它是我的夥伴!”

秦北洋抹掉一臉腥熱之血,瘋子似的沖向阿幽,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阿幽滿面漲紅,幾乎被丈夫掐得窒息,發出含混嗓音:“唐太宗李世民有名馬師子驄,沒人能調教好它。少女武則天初進宮,對唐太宗說:妾能制之,然須三物,一鐵鞭,二鐵楇,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鐵楇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

秦北洋松開手指,胸口的和田暖血玉又熱了,搖頭退卻:“你把自己比作武則天?把我比作你的馬?你也要斷我的喉?”

“哥哥!很抱歉,我給了你一切,我也可以收回這一切!”

“我的一切不是你給的。”

阿幽抹去匕首上的血跡:“你去找安娜姐姐吧。”。

這反讓秦北洋手足無措,這是威脅嗎?她既能眼皮不眨地殺了幽神,又為何不能去殺歐陽安娜?

忽然,頭頂傳來老金的聲音:“啟稟主人!孟婆不行了!”

孟婆快死了。

秦北洋暫且放下跟阿幽的恩怨,老金與中山引著他們轉過大爺海,爬上幽深的山洞,飄來濃烈的腐爛味。過去三年,孟婆隱居於此,幾乎足不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