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日本橋下(一)
淩晨時分,他們繞過日本皇宮,終於來到日本橋。
羽田大樹示意大家小心,前方彌漫的霧氣之中,燈光照亮日本橋柱上的麒麟與獅子。帶著翅膀的青銅麒麟雕像,竟然酷似九色變身後的幼麒麟鎮墓獸,坐姿卻像西方的惡龍。舉著盾牌的青銅獅子,既像中國工匠的手藝,又帶有歐洲近代風格。
秦北洋正要仔細端詳,青銅麒麟雕像下出現幾個影影綽綽的男人,僅從背影看就比日本人高大健壯。
羽田按住他肩膀,低聲說:“他們是工匠聯盟的人!”
“工匠聯盟遠東大聖殿,就在這兒?”
“嗯,日本橋!”
羽田示意秦北洋在橋邊露宿一宿,大會要明天早上才開始。
秦北洋有些摸不著頭腦,總不見得在橋上開會吧?這裏是東京的市中心,緊挨著火城站與皇宮,乃是全日本的交通要道。他又爬到橋洞底下,便是黑漆漆的日本橋川水面,看不出有何特殊機關。
光已經困了,抱著九色睡著了。秦北洋給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又讓九色離她遠一點——有了卡佳之死的前車之鑒,還有他肺葉裏的癌細胞,這頭小鎮墓獸不得靠近任何對他來說重要之人。
羽田大樹也打了個瞌睡,唯獨秦北洋一宿未眠。等待大地震隨時來臨的漫漫長夜。
天亮了,晨曦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東京恢復了活力,日本橋上的車輛川流不息。
地震卻還沒來!
秦北洋心中“咯噔”一下——難道自己和小鎮墓獸的判斷出錯了?嵯峨侯爵的府邸白白被光一把火燒了?
羽田大樹買了幾個飯團,秦北洋和光用過早餐,來到日本橋邊一棟不起眼的西式洋樓。
“兇宅耶!”
光知道這棟樓,原本是明治時代的富商所建。日俄戰爭期間,富商破產自殺,並用斧子砍死全家十三口人,從此成為兇宅,至今無人問津。因為這宅子靠近皇宮,自然成為貴族學校女生們的靈異傳說。
工匠聯盟遠東大聖殿,就埋藏在這棟緊挨著日本橋的鬧市兇宅之下,就像北美大聖殿處於紐約曼哈頓哈萊姆黑人區貧民窟的地下。
真個是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雖是十六歲的小姑娘,但光的膽兒肥,因為從小見慣了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哪怕兇宅也毫無畏懼,便跟著九色闖入一扇搖搖欲墜的門裏。將近二十年前,這裏曾經陳屍數人,依然散發著亡靈的怨氣……
兇宅的客廳盡頭,布滿灰塵的窗外可以模糊地看到日本橋上的青銅麒麟,九色小心翼翼地嗅著氣味,它能感到地下布滿殺機。
忽然,斜刺裏出來個身著黑色工匠服的男子,歐洲面孔,滿臉須髯,手握一張十字弓。
“施密特!”
羽田大樹叫出他的名字——工匠聯盟的十二守門人之一。
施密特摘下鴨舌帽,舉起馬燈照亮秦北洋的臉。
“Guten Morgen!”
秦北洋用德語向他問候“早上好”,施密特微微點頭,他將羽田大樹與嵯峨光推向外邊,示意只有秦北洋與九色可以參加工匠聯盟大會。
羽田無奈地辯解幾句,徒勞無功,工匠聯盟的規矩森嚴,不是會員絕對禁止入內。秦北洋關照他倆留在外邊,千萬不要等在兇宅裏頭,萬一地震來襲就完蛋了。
“哥哥!那你幹嘛要去地下?”
“我不能讓全世界頂尖的工匠們都死在東京的地下。”秦北洋伸手撫摸著光的臉頰,“我要是沒有出來,你就趕快回去找你父親!”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交到羽田大樹的手中:“羽田先生,我若有個三長兩短,請把這封信寄到上海浦東陸家嘴的墨者天工飛行器公司。”
“諾!”
羽田大樹本想說些鼓勵的話,但想想大地震即將來襲,也就沉默不語了,將這封信牢牢地揣在西裝內袋之中。
昨晚,秦北洋臨時起意寫了這封信,大意若是自己死了,請阿幽重新繼承太白山主人之位、阿薩辛的繼承人以及刺客聯盟的領袖。上海浦東的鎮墓獸飛行器的工廠,請務必繼續經營下去。
嵯峨光含淚向哥哥告別,秦北洋拍拍小鎮墓獸九色的鬃毛,跟著守門人施密特走入地下室。
頭頂的門楣藏著一只“獨眼金字塔”的標志……
中華民國十二年,日本大正十二年,公元1923年9月1日。
這是一個銘記史冊的日子,既在每個人都能看到的公開歷史書上,也在所有人看不到的秘密歷史書上。
日本橋,橫跨於東京市中心的日本橋川上,始建於德川家康的年代,成為縱貫全日本的五條街道基點。江戶時代的浮世繪,日本橋常與富士山出現在同一幅畫面之中。明治四十四年,西元1911年,日本橋被改建為西洋式的花崗巖雙拱石橋,橋上鑄造了飛翼麒麟與持盾獅子的青銅雕像,象征明治時代日本的騰飛,亦是日本所有道路基點。若說東京有條龍脈,日本橋就是龍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