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鮫人之淚(一)
子夜。
她下意識地將手縮回來,目露驚懼之色,翻身潛入海底,徒留魚尾巴的水花漣漪。
秦北洋的手指摸到一把清冽的海水,心底悵然若失:“是鮫人嗎?”
“主人,我出來撒個尿,沒想到鮫人真的來了?”
“女鮫人?”
老金咽著唾沫說:“鮫人有男有女,就是那個樣子!”
“等我!”
秦北洋摸了摸九色的腦袋,便摘下唐刀、十字弓,脫下衣衫,只留一條褲衩。海水放射著月光,灑在兩塊結實的胸大肌上。
他自恃水性不錯,想要跳海追上女鮫人,卻被老金死死地拽住胳膊。
“主人,千萬不能被她迷住了!傳說女鮫人最愛誘惑年輕的男子,一旦對她生出念想,就會著了道兒,被她拖入海中溺死,成為鮫人獻給海神的祭品。”
秦北洋知道老金的忠心:“好,我記住了!但別忘了,老金,我們這次南下是來幹什麽的?鮫人都自己送上門來了。”
“主人,我在西北長大,水性不佳,下不了海。上一次捕獵成功,也是重金雇傭了善於潛水的漁民。”老金說罷,抽出一把鋒利的魚刀,約有一尺多長,“用這個對付她!”
“你有心了!”
秦北洋接過魚刀,銜在嘴裏,深呼吸,讓充滿著腫瘤的肺葉也充滿氧氣,縱身躍入海中。
老金與中山向水下放出系著鐵塊的繩索,還有防水的礦燈,以便主人在海底不時之需。
追擊鮫人。
南方的海水溫柔,舔著秦北洋全身每寸肌膚,不似北極的冰涼,加上春夏相交,即便後半夜,卻蓄積著白天烈日下的熱量,人體依然可以忍受。
無論“刺客道”還是“地宮道”,這些年平常練功運氣,秦北洋一口氣息尤其綿長,對於潛水幫助極大。他的心中尚有分寸,知道自己還能潛下去數十米。
他把自己也想象成一個鮫人,追著一道光而下潛。
鮫人之光,那是她腰間纏繞的薄紗,能反射哪怕是最微弱的海底熒光,恐怕是所謂的稀世“鮫綃”。
秦北洋看清了她的全身,在海底遊弋的女鮫人,細長水瓶般的身體,魚尾切開水流,帶著一頭海藻般的長發。
他要抓住她!但又不能為她迷戀!要讓自己鐵石心腸,這很難。
看著潛入海底水中央的女鮫人,秦北洋莫名想起“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在水一方的伊人,終於讓他輾上了!
秦北洋抓住她的胳膊,光滑冰涼的肉體,就像一尾激烈掙紮的大魚。她直勾勾地看著他,那雙眼眸,那張面孔,讓人無所逃遁。就在他怔怔的一刹那,她吻了他的嘴唇。
鮫人的嘴角露出不可捉摸的笑。
她開始用力呼吸,仿佛強有力的氣泵,要把他肺葉中的氧氣全部吸出。
女鮫人的兩側腮下,有幾條細細的裂縫,大概就是魚腮?也許,鮫人有兩套呼吸系統,既能在水上以肺呼吸,也能在水下以腮呼吸。所以,她能無限地親吻他,而他只剩下幾秒鐘的生命。
秦北洋掏出魚刀,架在女鮫人的脖子上。
無需言語解釋,眼神和刀子說明一切——要麽繼續海底的鮫人之吻,要麽當即割破她的咽喉,哪怕同歸於盡。
她看著他,目光有些哀怨,但他的神情決絕。
當女鮫人看到秦北洋後脖頸上的一對鹿角胎記,仿佛海底升起的兩團火焰,卻讓她的眼神有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鮫人擺動尾巴上浮。
秦北洋的氧氣已耗盡,還得握著魚刀,再也無力遊泳,只得抱著她的腰肢,全身皮膚緊緊相貼,才能避免墜落海底深淵。抱著女鮫人的感覺,就像擁抱一個冰涼的死去的處女。
海水即將湧入口鼻的刹那,鮫人帶著秦北洋浮出水面。
呼吸……呼吸……呼吸……
鮫人剛要擺脫他重新潛入海底,卻被牢牢扼住脖子。秦北洋不會讓她溜走,老金與中山齊來幫忙,四只手抓住她的頭發、胳膊與胸口,像捕獵一條危險的鯊魚,抓上疍戶的漁船。
老金剛要用大木棒子敲打鮫人,就像廚師要把魚打暈,卻被秦北洋厲聲喝止。老金只能扯出繩索,將她結結實實地捆紮,就像一只大號粽子似的,扔到漁獲的艙格之中,確保她不會再逃跑。
秦北洋跪在船舷邊猛烈喘息,想想剛才真是危險——要是缺乏警惕,任由女鮫人親吻嘴唇,吸幹了肺裏的氧氣,此刻自己就是一具浮屍!
但他摸了摸嘴唇,似乎還有女鮫人殘留的氣味,便披上衣服,跌跌撞撞沖回去。
她還在魚艙裏掙紮,老金奪走她腰間的薄紗,輕得像片樹葉,展開卻能把整個人都包裹住。更妙的是,這薄紗剛才一直在海底,如今卻一點水珠都不見,好像已被太陽曬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