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木的禮物(一)

民國十年,1921年,農歷五月初五,端午節。

白鹿原,唐朝魔方大墓,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之地宮,金井之下。

小木來了。

從天而降的盜墓村首領,立志要成為盜墓王的男人,他的面色慘白,額頭滴著冷汗,盯著秦北洋鼓鼓囊囊的胸口。

秦北洋才意識到自己光著上身:“喂,你在看什麽?”

“哦……我在看……金井底下的漢子……”

話音未落,小木的面色一變——阿幽已悄然繞到背後,匕首抵住他的咽喉,眼看就要割斷氣管。

“等一等。”

秦北洋叫停了阿幽的殺人動作。他想起十二年前,天津徳租界的滅門夜,就是這款象牙柄的匕首,殺死了他的養父母。如今阿幽手中的匕首,象牙柄上鑲嵌的螺鈿圖案,並非“彗星襲月”,也不是“白虹貫日”,而是一只老鷹,猛撲倒一座帝王宮殿之上。

阿幽故意露出刀柄上的螺鈿全貌——反射海貝金屬光澤的宮殿圖案,具有先秦古樸蒼涼的風格,猶如秦始皇之前的鹹陽宮殿。

“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 聶政之刺韓傀也, 白虹貫日; 要離之刺慶忌也, 倉鷹擊於殿上!”

秦北洋念出《唐睢不辱使命》的千古名句、十二年前,留在滅門案現場的兇器,那把沾著養母鮮血的匕首,鑲嵌著“彗星襲月”的螺鈿圖案;後來他也多次見過“白虹貫日”螺鈿的匕首,但阿幽手中的“倉鷹擊於殿上”卻是頭一回見著!

“哥哥,不錯。”

唯有刺客們的主人才能使用這把匕首。

“先讓小木把話說完,再殺他也不遲。”

阿幽手中的匕首微微一松,九色已用鹿角頂著小木的後背心。

“我說!我說!”小木這才敢喘了口大氣,白嫩的皮膚忽又發紅,“北洋,我今日到此,絕無惡意!我也不是來盜墓的。我指天發誓,只有我獨自一個,絕無任何幫手。”

“去年冬天,人們都說你是在羅布泊的樓蘭鬼城,唯獨我相信你還活著的。”

“是……”吃過徐福的長生不老之藥的小木,剛想說自己是不死的,便又強行咽了回去,“我在鬼城裏被鎖了三個月,幸好那條蜃龍鎮墓獸一直沒醒,我依靠吃死屍活了下來。”

當然,這是小木的謊言——他無需吃任何東西,甚至不需要喝水,通過極大地降低新陳代謝,如同動物冬眠一般長期存活。

今年春天,一場沙塵暴襲擊了羅布泊,吹開湖盆底部的鹽殼,反而給了小木一線生天。他逃出地下世界,沿著荒漠向東走了數十天,終於來到敦煌綠洲。

小木一路東行,幾乎踩著秦北洋走過的腳印,穿過河西走廊與黃土高原,進入關中平原,直到這西安城外的白鹿原。

他沒敢再回盜墓村,盡管夜深人靜,還會想念海女,包括那兩個孩子。去年離開洛陽,還帶著十二個年輕後生,如今全軍覆沒,死在羅布泊的樓蘭鬼城,如何交代得了?除非再幹一票大的,換得足夠多的金銀財寶,給那些孩子爹娘以補償,這才是盜墓村歷經千年還能維持下去的老規矩,否則不但要散夥兒,人家還得跟他同歸於盡呢。

回到唐朝小皇子的大墓前,小木還記得四年前,軍閥炸開墓道口的參照物——歪脖子古槐樹,只要往下挖三丈三尺。他並不想盜掘唐朝小皇子地宮裏的寶貝。他只想進去看看,也許能幫助他找到小皇子的棺槨?

但他還看到了秦北洋,還有九色在為小皇子守墓。

小木在白鹿原廢棄的農舍裏耐心地等了兩天,直到端午節的烈日下,光著膀子的秦北洋身邊,多了一個小姑娘——阿幽。

當秦北洋與阿幽找到那株歪脖子老槐樹,掘開墓道口,小木便不費吹灰之力,尾隨在他們的腳印後而入。

但他並沒有再看到過秦北洋與阿幽的蹤跡,也沒遭遇變化無窮的迷宮,更沒碰到那麽多岔路口與墓室門,而是徑直穿過綿長的墓道,輕松打開了唐朝小皇子的地宮,就跟四年前帶領軍閥挖墓一樣。

在這件事上,小木沒有對秦北洋撒謊。

當秦北洋與阿幽還在魔方大墓的方塊格子裏兜兜轉轉,險些被千軍萬馬的鎮墓獸吃掉,小木早已闖入了魔方的核心。

但他不敢接近金井,盜墓的經驗告訴他——金井中通常有鎮墓之寶,但也會有強大的氣息,可能致人於死命。

終於,秦北洋和阿幽來了。

小木悄然躲在地宮深處的角落,惶恐不安,心驚膽戰。但自從他吃過徐福的仙丹,呼吸方式就跟別人不同,經常長時間地閉氣,如同死人般無聲無息,甚至連體溫和脈搏都沒了。經常半夜讓海女嚇得尖叫,以為男人一命歸西了。

等到秦北洋、阿幽、九色竟被一股灼熱的氣流,吸入狹窄的金井。小木猶豫半天,是就此逃命了之?還是落井下石,幹脆把金井用填土或石頭封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