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脫身
秦北洋的頭頂,三尺之上,就是七層石頭大墓的頂端……
刺客阿海,穩穩地坐在最高的那塊石頭上,像淩駕於金字塔的法老,眺望方圓百裏內被白雪覆蓋的群山。夕陽落下,最後一抹鮮血似的灑在右臉刀疤上,如同十一年前天津徳租界的春夜,剛被某個男孩劃破時的鮮艷奪目。
他感覺屁股底下的石頭在動。這塊石頭非常沉重,像一枚封印壓在大墓之巔。底下有人,但推不動這塊石頭。阿海沒有招呼第五層的刺客老爹,以及大墓背後的脫歡,依靠自己的力量挪動石頭,露出一道狹窄的縫隙。
一只手鉆了出來。
從大墓裏爬出來的手,活人的手,布滿汙垢,指頭很細,就像女人。阿海抓住這只手,擴大縫隙距離。他也抽出腰間匕首,隨時可以割斷對方咽喉。
接著是條胳膊,肩膀上連著腦袋——他是小木,逃出古墓的盜墓賊。
小木被阿海從墓頂撈了上來。
天,全黑了。
一陣寒風吹來,山上飄著雪籽,小木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看到了對方臉上的刀疤。
他在阿海面前跪下:“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阿海的匕首擱在小木的脖子上,“我們追了你兩年,只想殺了你。”
“別殺我。”
小木癡癡地哀求,煞為可憐,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在海島上,你想要殺了我。”
“阿海哥,我想逃命啊,當時你們來了那麽多人,一定是來殺我的。如果只有你一個,我絕不會那麽做。快三年了,我一直在想你。”
月亮升在古墓上。
年輕的盜墓賊的手指頭,比古墓裏的死人還要冰涼,卻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沉醉之氣,讓阿海的匕首無法動彈一寸。
夜裏狂風呼嘯,山林裏夜貓子尖叫,掩蓋了對話聲。
小木柔聲道:“阿海哥,老天有眼,讓我從古墓爬出來,正好又撞見你。天命讓我活下去,對嗎?”
“我這輩子殺過的人,沒有《水滸傳》的一百單八將,也有《西遊記》的九九八十一難,唯獨你……”
就在他對著天空嘆息的一瞬間,小木手裏藏著墓裏帶出的鐵錐子,奮力刺入阿海的胸口。
阿海悶哼一聲倒下,下意識地揮出匕首。小木機警地縱身後退,肩上仍然被劃開一道口子。
鐵錐子還紮在阿海的胸口,距離心臟只差分毫。大墓背後傳來脫歡的聲音:“阿海?什麽事兒?”
小木不敢停留,順著石頭階梯逃下去,像個逸出古墓的鬼魂,融化在莽莽叢林的夜色深處……
月光照著渤海古墓之巔。
脫歡發現阿海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著一把古老的鐵錐子。他還活著,沒啥廢話,脫歡毫不手軟地拔出力氣,帶出噴泉般的鮮血,一秒鐘都沒耽擱,迅速給他包紮好繃帶。
“小木溜了?”
阿海的雙眼半開半閉,氣若遊絲地說出幾個字:“我……無……能……”
其實,他若是有心要殺小木,縱然小盜墓賊有一百條命也逃不了。但在那個瞬間,月光照亮小木的眼睫毛,那一汪哀求的眼神,像只饑餓受傷的小貓,竟讓人鬼迷心竅。一時間,分了心,才被鉆了空擋。
倏忽間,屁股底下的大石頭又動了。
脫歡發現縫隙間伸出一只手,他認得這只手,她是阿幽。
阿幽、秦北洋,還有大狗狀態的九色,爬出了七層石頭大墓的頂層。
脫歡看到秦北洋的臉,同時聽到阿幽一聲令下:“快逃!”
他的反應敏捷,抱著受傷的阿海,兩人從大墓頂上滾落,一路翻到第五層石頭台階的老爹面前。
幼麒麟鎮墓獸正在變身,長出雪白鹿角,鱗甲閃閃發光。秦北洋的殺父殺母仇人,轉眼無影無蹤。再晚幾秒,他們都會被九色的琉璃火球燒死。
秦北洋抽出唐刀,大喝一聲:“阿幽!”
“哥哥,你放心吧,阿海和老爹不會再回來的。我知道你恨他們,我會讓這兩個人走得越遠越好。只有我一個人,陪你回白鹿原可好?”十七歲的阿幽,不但懂得男人的心思,也懂得鎮墓獸的心思,低頭又對九色說,“你不也是日思夜想著墓主人,你的唐朝小皇子嗎?”
小鎮墓獸居然點頭,秦北洋無話可說,古墓讓他補足了能量,暫時控住癌細胞,深呼吸冷月下的空氣。
二人一獸,爬下七層石頭大墓。經過黑夜積雪的山林,回到冰封的牡丹江畔。有兩匹馬等候在此,阿幽與秦北洋上馬,沿江順流而下……
天明時分,到了中東鐵路上的牡丹江火車站。阿幽兜裏有好多銀元,買了兩張一等臥鋪包廂的火車票,準備穿越整個東三省入關,終點站是洛陽。
只要在火車上忍三天,在洛陽有的是古墓,可以讓秦北洋好好休息,再入陜西關中。到了白鹿原,上了太白山,就一切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