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俄國的冬天(二)

1920年1月6日,秦北洋在歐亞大陸分界線上,面朝東方的西伯利亞荒野,迎來了自己二十歲的太陽。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

不同於西方人的12月25日,俄歷聖誕節是1月7日,傳說森林裏會出現嚴寒老人與雪姑娘,還有狼。

秦北洋不是單槍匹馬,除了小鎮墓獸,還有一位村裏的老工匠搭伴——他叫亞歷山大,六十多歲的俄羅斯老頭。

老頭不是本地人,多年前孤身一人來到村子,專以打造捕獸工具為生。他設計的捕獸夾巧奪天工,無論力大無窮的狗熊,還是狡猾的狐狸,全在捕獸夾下嗚呼哀哉。他還能制造極其復雜的陷阱與套索,能讓野獸幾乎毫毛無損地被捕獲——這對於紫貂與銀狐來說尤為重要,一張沒有瑕疵的裘皮,可在莫斯科的市場上換得同等重量的黃金。而如果有彈孔或捕獸夾的傷疤,自然大打折扣。

亞歷山大沒有家人,沉默寡言,極不合群。只有秦北洋跟他關系不錯。這次捕狼行動,老工匠固執地拒絕火器,只攜帶一支鋼鐵十字弓——早已被淘汰的武器。

九色發現雪地的腳印與狼毛,挖出小孩的骨頭——上個月被狼叼走的一對雙胞胎孩子。

就是這兒,狼出沒的地方。老工匠埋下幾塊捕獸夾,還有精致的索套,只要狼爪子一踩進去,立即會被倒吊在樹上。他又用了樹枝做了記號,以免自己人踩到陷阱。

他們匍匐在雪窩子裏,不久聽到狼的慘叫聲……

這一天,他們抓住了九匹狼,全部當場處決,拖回去向村民們展示。

當晚,狼群再次襲擊了村莊,作為對捕狼行動的報復,殺死大量家畜,咬死兩個落單的男人。等到九色變身成幼麒麟鎮墓獸,準備用琉璃火球消滅這些惡狼,它們感受到了“靈魂機械體”的熱量,紛紛嚎叫著逃竄。

次日,秦北洋與亞歷山大再次捕狼,卻一無所獲,狼群巧妙地避開了陷阱和捕獸夾。

“這些畜生變得聰明了!很奇怪,我從沒遇到過這麽聰明的狼群。”

老工匠擰起濃濃的眉毛,聽到此起彼伏的狼嚎。不是一頭狼,而是幾十頭狼的聲音,像全世界的狼在開大會。

秦北洋和九色循著聲音而去,悄然爬上山坡。老工匠背著沉重的捕獸夾,躲在枯草叢中觀察,看到一個龐大的狼群,至少四十頭狼。

這些狼圍繞著一口棺材。

匪夷所思,森林深處的雪地上,平白無故暴露著一口棺材。金屬外殼的棺材,估計是傳統的鉛棺,經過焊接處理,極度堅固,密封性能極好,露天盛放也不會損壞。

兇殘的狼群跪在棺材前,舉手投足間,仿佛成了家養的看門狗。它們按照順序排列,強壯的公狼靠近棺材,瘦小的母狼排在外面,整整齊齊,貌似以棺材為圓心的太極八卦!

第一只狼開始嚎叫,它是頭狼,最為強壯高大。以下錯落有致地叫下來,簡直多米諾骨牌。躲在山坡上的秦北洋,聽出這些狼嚎竟帶有某種音階,好像是……《上帝保佑沙皇》?俄羅斯帝國的國歌,半年前在巴黎,凡爾賽軍事基地,他聽白俄貴族沃爾夫男爵唱過幾遍,便也記住了旋律。

秦北洋與老工匠交換了眼神,不錯,這不是幻覺!

這些狼被棺材控制了,集體嚎叫出帝俄國歌。這是某種可怕的儀式,就像人類的巫術,或古老的祭獻。難道被吃掉的孩子們,就是這種儀式的犧牲品。

果然,秦北洋看到了一顆頭顱,小女孩的頭,就埋在棺材下的積雪中。

第一反應,他想起兩年多前,東海達摩山的童男童女,差點被島民祭獻給惡龍鎮墓獸。如今在烏拉爾山的森林裏,這個小女孩被狼群祭獻給了一口棺材。

他控制住九色復仇的欲望,仔細觀察附近的地形,感覺正好在一條上佳的龍脈上。沒有羅盤等工具,僅憑著他跟父親分金點穴的經驗,發現這裏的地氣旺盛,長著幾棵參天的大松樹。棺材正對一座山丘,酷似中國陵墓的墳冢封土。

俄羅斯的冬天黑得早,他必須要開槍了。秦北洋的槍口瞄準了頭狼,冷靜地扣下扳機。十環。跪在棺材前面,最強壯的公狼被當場爆頭。槍聲回蕩在山谷,狼群驚慌散開同時,他已換好子彈,開出第二槍,打死又一頭公狼。

同時,老工匠的十字弓也開始發力,鋼箭穿透冰冷的空氣,箭無虛發地攢入狼的眼睛或咽喉,這種中世紀的冷兵器,依然是捕獵的利器。

他們像百發百中的老獵人,對獵物大開殺戒,很快留下七八具狼屍。不過,秦北洋專殺公狼,饒了母狼和小狼,總不見得斬盡殺絕。

等到狼群散盡,秦北洋與亞歷山大從山坡下來,帶著獵犬般的九色到棺材跟前。

空氣中彌漫著狼血的腥臭,他抽出背後的唐刀,再給雪地裏掙紮的公狼補了幾刀,幫它們早點解脫,也是一種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