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凡爾賽的黎明

淩晨三點,凡爾賽宮,鏡廳的後花園,已成為人、馬與鋼鐵的墓地。

秦北洋震顫著墜落地面,單膝跪地,唐刀倒插在廢墟上,大口喘息,好似一場夢幻?裹著層層疊疊的明光鎧甲,頭頂獅面飛翅的烏黑筋兜,最後的唐騎兵。

剛才那一瞬間,秦北洋變得力大無窮,必是借用了安祿山的力量。如今是病來如山倒,渾身虛弱,只能用唐刀作為拐杖,支撐綿軟的身體。頂著鹿角的九色過來,保護在主人身邊。

刀劈十角七頭的少年,跟九色一起登上被自己擊敗的鎮墓獸。他聞到一股發電廠廢棄物的惡臭,就是這些重金屬有毒物質,幫助十角七頭戰鬥至今,九色看起來竟很喜歡這種氣味。

秦北洋發現裝甲艙很牢,用唐刀也無法打開,便想起Assassins的金匕首,從腰間拔出刀鞘,仿佛天上新月墜落到手裏,發出彎彎的寒光。

果然是流傳八百年的刺客之王,奪取過無數歐洲君主生命的利刃,金匕首輕松砍斷裝甲艙的鎖閉裝置。

打開艙門,秦北洋看到了父親的臉。

“爹!”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兒,兒子抱起形銷骨立的父親。原本高大強壯的漢子,已瘦成一根麻杆,滿頭銀發,絡腮的白胡子,體重不到九十斤,陷入深度昏迷。

秦北洋估計老爹跟自己一樣也在癌症晚期。剛才的戰鬥太過劇烈,老秦在十角七頭的裝甲艙內,又沒戴坦克頭盔,多次遭到腦震蕩,還有鎮墓獸吃下的有毒化學物質,也會進入他的呼吸道,黃泉路上再送一程。

終於,老秦睜開眼睛,先是看到凡爾賽的新月,接著是兒子的臉。

他伸出虛弱的布滿老繭的大手,摸了摸秦北洋的臉龐,就像十九年前的白鹿原唐朝大墓,這孩子剛在小皇子棺槨上誕生之時。

秦海關的嘴角露出一股原始的笑容,這是本能的父愛,還是彌留之際無法控制臉部肌肉?未能摧毀凡爾賽宮,是他人生最後的遺憾,但見到獨生兒子秦北洋,那麽所有遺憾也都不值一提了。

老爹發黑的嘴唇發抖,似乎有話要說?但他連震動聲帶的力氣都沒了。秦北洋只能把耳朵貼在父親耳邊,聽到斷斷續續的氣聲——

“兒子……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嗯!”秦北洋噙著淚水點頭,“爹爹,我一定會活下去的,我還會長命百歲。”

他不能告訴父親,自己只剩下兩個月的壽命了。

老爹拼著一口氣,還有話要說:“娶媳婦……買房子……生娃……”

可憐天下父母心,老秦至死還在嘮叨這三件大事兒。

秦海關的第二句接踵而來——

“不瘋魔,不成活!”

這才是他的臨終遺言,不僅是對兒子的告誡,也是自己一生的總結,三千年來鎮墓獸工匠家族的精神。

然後,父親咽下最後一口氣,死在兒子懷中,在異國他鄉的凡爾賽,至死還在“不瘋魔,不成活!”,死在自己親手修復的鎮墓獸上。

秦北洋緊緊抱著父親,把頭埋在他的下巴與胸口間,就像十年前在光緒帝的地宮,完璧歸秦,父子相認。再也聽不到他的心跳了。四翼天使鎮墓獸,繼續在頭頂盤旋,似乎帶走秦海關的靈魂,帶回遙遠的中國故土。

凡爾賽宮的鏡廳裏,秦北洋撞破的那面落地窗中,依次逃出五個身影——刺客阿海、老爹、脫歡、鬼面具,以及他們的主人阿幽。

刺殺三巨頭的行動失敗。法國總理克列孟梭、英國首相勞合-喬治、美國總統威爾遜已被警衛們掩護撤出鏡廳,退入從前法國國王的臥室。

十三名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刺客,除了秦北洋,只剩這五個幸存者,恰好全都來自中國。阿海與老爹身上都已掛彩,踏上堆滿屍體的後花園,路過休眠的十角七頭鎮墓獸。

突然,歐陽安娜從廢墟裏跳出來,抓起一把近衛騎兵的馬刀,驟然刺中阿海的後背。

這一擊令人毫無防備,本已受傷的阿海,背後鮮血淋漓。脫歡舉起手槍對準安娜的面門。

“住手!”

十角七頭鎮墓獸上,秦北洋放下父親的遺體,強打精神暴喝一聲。幼麒麟鎮墓獸九色,盯著雪白鹿角,對這一行人虎視眈眈。

歐陽安娜揮舞馬刀,盯著阿幽黑洞洞的雙眼。狼狽逃竄的阿海與脫歡,就是她的殺父仇人,這是最好的復仇良機。

“放下槍,我們走。”

阿幽低聲告誡脫歡,阿海自己捂住傷口,被同伴背著離去。安娜沒有窮追不舍,再要上去攻擊刺客,只可能同歸於盡。

十九歲的秦北洋,拔出Assassins的金匕首。五個刺客做出決一死戰的動作,以為他也要來復仇。但他將金匕首高高扔向阿幽。

十六歲的刺客們的主人,擡手牢牢接住金匕首,這是天下刺客眼中的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