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木乃伊之夜

秦北洋深入巴黎地下墓穴之時,他的父親秦海關,恰好來到盧浮宮的小廣場前。

月光照在塞納河上,也照在不遠的巴黎聖母院的塔樓尖頂,無數小怪獸正在夜空翺翔。霍爾施泰因博士陪在老秦身邊,博士打開卡車貨廂,藏著一台柴油發電機,還有一套古怪的設備,乍看像教堂裏的管風琴,仿佛隨時會演奏出唱詩班的天堂之音。

霍爾施泰因發現鎮墓獸有特殊的聽覺系統,可以聽到人類正常頻率的聲波,也能接收和發出超出人類耳朵的音波頻率——20千赫到1吉赫是超聲波,比如蝙蝠、海豚、鯨魚、食蟲目動物,甚至一些老鼠和有袋類都能發出超聲波。

博士也是個古典音樂狂人,就像他的德意志同胞一樣,最崇拜巴赫。管風琴已有兩千年歷史,音域極為寬廣,氣勢雄偉,音色優美莊重,能模仿管弦樂器的效果,還能演奏豐富的和聲,通達天堂,直逼靈魂。

鎮墓獸乃是“靈魂機械體”,既然有靈魂,就適合管風琴這樣的樂器。

靈魂機械體,無法完全依靠機械的力量,必須要借助靈魂——霍爾施泰因博士如是說。

他做過幾十次實驗,道具有兩種,一是海軍的聲呐系統,二是從教堂搬來的管風琴。十角七頭對這兩種聲音都有反應,尤其當管風琴演奏巴赫的《d小調托卡塔與賦格》,這尊藏有安祿山靈魂的鎮墓獸,竟如聖徒一般順從,伴隨這段語言華麗,氣魄宏偉,節奏飽滿的音樂擺動身體,搖晃那七個野獸的腦袋。

卡爾·霍爾施泰因邀請了意大利管風琴工匠大師——也是工匠聯盟的高階成員,幫助他改造了一副碩大的教堂管風琴,可以用巴赫的《d小調托卡塔與賦格》同時發出兩種頻率:人耳可聞聲與不可聞的超聲波。

他確信,這種神聖的樂器,對於鎮墓獸具有不可抵抗的誘惑力。

數日之前,十角七頭鎮墓獸,被法國總理克列孟梭一個電話,就從凡爾賽機場送去了盧浮宮。盡管貝當元帥已做保證,這件寶貝不會輕易還給中國人。但霍爾施泰因不相信法國人,在卑鄙的政治家面前,科學研究與文物古跡就是個屁。他已失去了四翼天使鎮墓獸,九色也不翼而飛,十角七頭是最後的希望,難道再回中國去挖掘古墓不成?袁世凱的金蟾鎮墓獸的殘骸,據說已被北洋政府扔到鋼鐵廠的爐子裏熔成鐵水了……

霍爾施泰因博士決定搶回他的十角七頭,但這事兒一個人幹不了,必須要有鎮墓獸的操控者幫忙,這個人就是秦海關。

老秦對十角七頭鎮墓獸,也是情同父子的關系。兩個人一拍即合。博士弄了一輛陸軍的卡車,載著超聲波管風琴與發電機,趁夜開出了凡爾賽。

一路暢通無阻,來到盧浮宮前。霍爾施泰因啟動發電機,在管風琴鍵盤上彈奏巴赫的《d小調托卡塔與賦格》……

這首創作於兩百年前的管風琴音樂,悠揚神聖地回蕩在巴黎的心臟,塞納河邊,香榭麗舍,每一座橋孔之中。卡車頂上有一排超大喇叭,卻沒有一個人類能聽到這個音樂。因為這是超聲波,頻率高達2萬千赫!只有黑夜裏的蝙蝠,從巴黎各個樓頂與洞穴飛出,成千上萬地聚集到盧浮宮上空,猶如黑壓壓的濃雲滅頂。

巴赫的管風琴超聲波,靜謐又洪亮地穿透古老墻壁,滲透進盧浮宮的回廊、轉角還有密室。米洛斯的斷臂維納斯睜開眼睛,薩摩特拉斯的勝利女神揚起翅膀,達·芬奇的蒙娜麗莎女士不再微笑,流下兩行百年孤寂的淚水。巴赫蜿蜒前進,拂過三千年前的漢謨拉比法典,進入古埃及藏館,金碧輝煌的棺材,層層疊疊的木乃伊裹屍布裏,千年萬載不朽的屍骸……

據說古物在黑夜裏,能夠說話、行動、思考甚至嬉笑打鬧。凡是任何物體,一旦成為人或動物的形狀,就會被賦予或多或少的靈魂——這也是“靈魂機械體”的原理。

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靈異故事,已在盧浮宮的管理員中口耳相傳了一個世紀——四千年前的木乃伊,盡管內臟已經被取出,但靈魂依然附著在殘存的骨骸之中。巴赫《d小調托卡塔與賦格》與其說是與神對話,不如說是一首招魂曲。

木乃伊沖破兩層金棺,摘下臉上的金面罩,從古王國時期來到公元二十世紀。他(她)困惑地看著這個世界,為何沒有茫茫大漠,沒有綠色的尼羅河谷,也沒有高聳入雲的金字塔與獅身人面像?但他(她)看到了無數同伴,漸漸從數千年沉睡中蘇醒,打破所有束縛和枷鎖。在黑暗的墳墓深處,他(她)們無時不刻地渴望著自由,而將肉身制作成木乃伊,就是等待復活這一天。

不僅是人,還有那些貓和狗的木乃伊,也紛紛被喚醒而行動。某種程度而言,這些動物木乃伊,就是古埃及人的鎮墓獸,用來保護墓主人,祛除邪靈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