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徐福傳說

《詩經·齊風·東方之日》,有人說,這是在婚禮上唱的歌;也有人說,是男子回憶與女子幽會的情詩——美麗的那妞兒,在我的家裏頭玩耍。

三千年後,日本吉野古墳,童男童女鎮墓獸,竟然聽懂了秦北洋唱的歌——他故意用了山東口音,盡量模擬所謂《齊風》,盡管現代漢語與古漢語相差甚遠。

童女面露淡淡的憂傷,旋轉過來,童男也是悲戚之色,兩雙綠色目光漸漸暗淡,直到再也不動了。

鎮墓獸失靈了?還是失去了靈石的動力?這首歌像有魔力似的。總之,童男童女被秦北洋催眠了,重新陷入兩千年的沉睡。

秦北洋想起在“天國學堂”中學到的“地宮道”——音樂可以短暫克制鎮墓獸,感謝鬼面具老師的傳授,真的是救了自己的命。

光趴在他的背後問:“哥哥,你在唱什麽?”

“童男童女故鄉的歌謠。”

“他們的故鄉在哪裏?”

“中國。”秦北洋又搖頭,那時還沒“中國”概念,“春秋之齊國。”

“你怎麽知道?”

“這鎮墓獸的靈魂是一對背井離鄉的童男童女,還有這些精美的陶俑,他們都是來自中國的孩子!”

秦北洋摸到許多朽爛的破布,又觸到一尊碩大的青銅器。他舉起環首唐刀,用刀背猛烈敲擊青銅器,砸得火星四濺,點燃那些破布,頓時成了星星之火。光幫他收集所有的紡織品,連帶自己的衣服外套也燒了,終於做成一支簡易的火把。

幽暗閃爍的火光下,照出童男童女鎮墓獸的背後,矗立一座巨大的石棺。四周全是各種陶土器,除了人形還有戰馬和帆船。地面散落著不計其數竹簡殘片,串聯編繩早已朽爛,但竹簡上的墨跡仍可隱約辨別。

其中有幾片竹簡,正好重疊在一起,秦北洋居然看懂了,借著火光通讀下來——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這不是《莊子·齊物論》最後那篇“莊周夢蝶”?

到底是莊周做夢變成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前者是告別人世的煩惱喧擾,後者是由內聖而外王的入世。但秦北洋最愛“物化”這兩字,萬物皆在變化,鎮墓獸從一堆廢銅爛鐵變為守護陵墓的神獸,而“靈魂機械體”讓人造的物質與靈魂得以統一,恐怕也是鎮墓獸的精髓。

這篇《莊子》的竹簡上寫的是小篆,還有些文字則完全看不懂。說明這些竹簡的年代,在秦統一六國以後。小篆乃是李斯創制,在秦代許多石刻上都有遺跡,到漢代就已隸書為主了。至於他無法理解的文字,估計是秦以前的齊、楚、燕、韓、趙、魏等六國文字。

種種跡象都已表明,所謂吉野古墳,便是兩千多年前,東渡日本的徐福墳墓。

有歷史學家認為,徐福東渡日本是為躲避秦的暴政,也有人說是為開發海外。秦北洋在北大偷聽歷史課時,王家維教授說過,鎮墓獸盛極一時的年代,乃是諸子百家的春秋戰國。那也是中國文明的黃金時代,不在於大一統的帝國,而在於自由的思想,層出不窮的哲學家與聖賢。徐福是齊國人,他的前輩齊國陰陽家鄒衍,始創“金木水火土”五行學說,又提出“大九州說”,認為中原不過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在海外還有廣闊的土地,倡導海外航行與探險殖民。秦始皇既為求長生不老之藥,也為開拓他所統治的疆土,派遣徐福率領三千童男童女出海,沒想到一去不復返,終究在日本列島開辟了新天地。

站在日本吉野山的徐福墓中,秦北洋心中慨嘆,若是我們再多幾個鄒衍與徐福,焉知率先發現美洲新大陸的不是哥倫布而是中國人呢?

傳說“方相氏”的真身,就在這座古墳之中,因為有這鎮墓獸的緣故啊。而羽田大樹的祖先,也是秦氏的祖先之一,就為徐福制造了這尊童男童女鎮墓獸。

如果老婆婆妖怪沒有說謊,童男童女必能聽懂《詩經·齊風》,因為是故鄉的言語啊,盡管音韻變遷,但意蘊從未改變。秦北洋的媽媽是山東威海人,自己算半個山東人,三千童男童女的故鄉。

還有滿地竹簡殘片,說不定是秦始皇焚書坑儒而失傳的古書呢?當年,還是李斯的建議,要把秦國以外的官方史書,以及沒有實用性的雜書,包括方士之書全部燒了。而徐福本人就是一個方士,既然已東渡日本,想必帶上許多被焚的禁書,來這片蠻荒之地傳遞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