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從天國到地獄(二)

天國慘案……

秦北洋一回頭,只見華麗的宮殿變得破敗不堪,窗戶上結著厚厚的蜘蛛網,天花板和房梁墜落,地板和墻壁全是窟窿,爬滿蟑螂和老鼠,蝙蝠從頭頂飛過。至於剛才吃下的奇珍異果,竟然是發餿的飯團和糟糠。胃裏翻江倒海,蹲下大口嘔吐,幾乎把胃液都吐出來了。

而那剩下的六位仙女,俱已變成老太婆般的黑臭僵屍。秦北洋大膽地剝開美女人皮,只見到鋼鐵骨架。

果然還是《聊齋》裏的故事,書生夜遇美少女,被引入山中豪華別墅,有傭人、婢女,鐘鳴鼎食,竟然樂不思蜀,過了一年逍遙日子。甚至還生了個兒子。突然間,只因為書生的一句失言或戲言,整座別墅人去樓空,變成荒蕪的廢墟或墳墓,原來這一家子都是鬼!

幸好,西王母的侍女們不是鬼,而是人造人。

秦北洋收起唐刀,踉蹌地沖出宮殿,迎面卻見著鬼面具與孟婆。

他倆異口同聲道:“恭喜你!北洋,你突破了最後一道魔障!”

“魔障?”秦北洋仰天長嘆,“你們可差點把我給害死了!”

其實,他慶幸的是保住了自己的童子身。

“哈哈哈……能通過這道考試的學童可沒幾個呢!快下去,大家夥兒正在給你慶祝呢。”

鬼面具拉著秦北洋,回到大爺海深潭旁,煙雲繚繞的蒼穹下。

十二個孩子穿上鮮艷的衣衫,按照古代典籍的記載,又像大學裏的博士服。每個人都向秦北洋獻上鮮花,又送上一首合轍押韻的詩詞。

中山代表同學們擺開一張古琴,焚香彈奏古曲《陽關三疊》,孩子們童聲合唱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秦北洋不禁感覺受寵若驚,短短數十天的同窗情誼,盡在此刻!

不過,他們學習的樂器與音律,恐怕也是為了“地宮道”中克制鎮墓獸的需要吧。

歡送才剛開始,馬科斯彈奏了古典吉他,竟是弗朗西斯科·泰雷加的《阿罕布拉宮的回憶》,同時唱出西班牙語的歌謠,蓋因菲律賓曾是西班牙殖民地的緣故。

而昭龍叮叮咚地彈起暹羅木琴給他伴奏。秦北洋心想這夥孩子要是成功地學會了“地宮道”,絕對能組成一支東西合璧的樂隊,要是去上海租界的大飯店裏演出,那還不得車水馬龍人頭攢動?

接下來,輪到芳子的送別了,她沒有使用樂器,而是為秦北洋清唱了一首歌——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煙痕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隨著十二歲少女的歌聲,春天百花盛開的山頂上,飛來數不清的蝴蝶,都是兩兩成雙,纏纏綿綿。它們並不留戀花香,而是圍繞秦北洋飛舞,仿佛他渾身飄滿異香。

最後,蝴蝶們齊齊紮入冰涼的大爺海,不曉得是同歸於盡,還是化蝶重生?而這首不知名的歌,停留在秦北洋心中,久久縈繞不散……

受到學童們的感染,鬼面具施展輕功,掠過大爺海如鏡的水面,扯開嗓子,以兩漢音韻高歌一曲——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

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誰能為此曲, 無乃杞梁妻。

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這不是《古詩十九首》裏的《西北有高樓》?

聽著伊呀呀呀的歌聲,若是閉上眼睛,還誤以為眼前是個美少年,誰知卻戴著猙獰的鬼面具!

秦北洋卻想到一件事兒——孟婆管鬼面具叫“樓兒”,想必他的真名實姓,就跟這句“西北有高樓”有關。

這首古詩,鬼面具唱了兩遍,當第二遍的“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響起,秦北洋回頭望向高山之巔的茫茫雲海。

莫非,這裏就是中國之西北?浮雲之上的昆侖山?

一曲歌罷,孟婆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散發濃烈嗆鼻的氣味,放到秦北洋面前。

“這才是孟婆湯吧?”

“喝下去!北洋,你會忘記前世的一切。”

“可我不想遺忘呢?”

“你會記住你想記住的,遺忘你想遺忘的。”

孟婆嘴角嫣然一笑,仿佛不是八十多歲的老太太,而是十八歲的大姑娘。

別無選擇,秦北洋端起這碗湯,一飲而盡,幾乎把喉管都燙破了,強撐著吞到胃裏。

百般滋味,難以盡述!

“記著,你此生,必與古墓為伴!”

孟婆又在他的耳邊關照一句,秦北洋輒然點頭:“這是我的宿命!”

忽然,他看到十二個學童背後,又出現了兩個成年人。先是二十七八歲的男子,右臉上有一道蜈蚣般的刀疤;再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唇上留著濃黑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