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螳螂捕蟬

電話掛斷,“楊貴妃”癡癡地坐下,看著寂靜的唐朝棺槨……

“她”開始卸妝,時光如同放慢了一百倍,摘下所有頭飾,用熱水洗了把臉,抹去滿臉油彩,換上一身長衫,重新成為二十世紀的男子,中華民國的國會議員。

他無法拒絕這個電話,無法保留自己心愛之物,就像馬嵬坡的唐明皇,只能目送楊貴妃掛上三尺白綾。

曲靖和走出三重院落,下人和保鏢們都已備好,這是昨天約定好的時辰——子夜前來取寶物。

更漏緩緩滴水,他端坐在客廳裏,無言啜著茶葉,等待生離死別。

終於,門房通報:人來了。

客廳裏踏入兩個穿著藍色制服的軍官,為首的不到三十歲,相貌白皙而俊朗,只可惜右臉上有條刀疤,看肩章是上校軍銜;還有個更為年輕,不過身材高大,猶如蠻牛下山,佩戴少校軍銜。

“曲先生,我們奉命來取寶物。”

臉上有刀疤的那個說罷,送出一封信函。曲靖和匆匆看了一眼,確認來人之身份,便吩咐小廝給客人沏茶。

兩個軍官各只喝了一口,便擺手說子夜時分,不宜久留,請速速交接。

“兩位,請隨我來。”

曲靖和將他們迎入三重院落,直到那間存放棺槨的屋子,後面還跟著議員的幾個保鏢。

打開房門,看到一副碩大的棺槨,右臉刀疤的軍官,眉頭微微一跳。他輕輕觸摸棺槨表面,唐朝彩繪裏的鮮艷人物,猶如對他反彈琵琶而來。

當他轉到棺槨一頭的兩扇木板前,低聲問:“小皇子是否在其中?”

曲靖和面色相當難看,但他還是打開木板,關照只可查看一眼,免得壞了寶貝金身。

於是,右臉刀疤的軍官,借著燈光看到了墓主人的雙腳。

重新關好木板,再加上一把銅鎖,下人們開始搬運棺槨。

這唐朝的棺木沉重萬鈞,必須由十來個壯漢,在底下填裝數十根木頭,滾動著方能移出屋子。眾人在月光下推動棺槨,仿佛一次房屋遷建的工程,直到院門口一輛馬車。四匹強壯的馱馬正噴著鼻子等待。好不容易,大家才把棺槨送上馬車。

曲靖和卻拉住兩個軍官說:“請兩位給我寫個收條。”

右臉刀疤的軍官有些不耐煩,稍有猶豫,但也在月光下簽了個字。國會議員仔細看著名字,又與原來那封信函仔細核對,果然並無差錯。

不過,曲靖和又問了一句:“怎地只有你們兩位?”

“主公吩咐我等低調行事,帽兒胡同多是富貴人家居住,不要大隊人馬驚動了左鄰右舍。”

軍官說罷,剛要坐上馬車趕路,卻又被曲靖和抓住韁繩:“請問兩位可是保定軍校畢業?”

“嗯……正是。”

“請問是哪一期?”

“我是保定一期,他是保定三期。”

國會議員微微一笑:“哦,楊祖德校長可是我家的世交。”

“是啊,楊校長對我多有提攜。”

說到此處,曲靖和卻冷笑兩下,更加用力拽住韁繩:“兩位啊,你們可是冒牌貨!”

“何出此言?”

“保定一期的校長乃是蔣百裏先生,早已去職,楊祖德是現任校長。我對二位有所懷疑,以此來試驗二位,果然……”

話音未落,曲靖和的喉嚨已被割斷了。

他驚恐的看著刀疤臉的軍官,想要說話卻說不出,氣管絲拉絲拉地發出聲音,頸動脈的鮮血噴濺,直到停止呼吸與心跳。

四周的保鏢和下人們還未反應過來,匕首已經紛紛割斷他們的喉嚨,只有個保鏢掏出手槍來,還未來得及扣響扳機,匕首已刺破他的心臟。

一分鐘內,圍繞裝載棺槨的馬車四周,已躺下九具屍體。

一分鐘後,秦北洋跳入國會議員曲靖和宅邸的院子。

他看到破敗瓷盆裏,水面如鏡,格格不入地生著一支枯萎的蓮花,孤獨到乍看竟以為是假的。靜靜地開放,默默地死去。

然後,他看到了滿地的死人……

除了一個人胸口中刀,所有人都被割開了喉嚨。

殺氣,隨著風聲在耳邊飛舞,也是脖頸裏噴出的血腥氣。月光下,躺著個身著長衫,皮膚白皙的男子,瞪著雙眼,死不瞑目。血還是溫的。

刺客來了。

也許,棺槨還在這裏?

他抽出背後的唐刀,壓低身子,躲藏到墻角邊緣,向著三重院落深處摸索。

秦北洋依次打開幾扇房門,卻看到女人的梳妝台和鏡子,還有花旦的戲服和頭飾,想必屬於府邸裏的女眷。

最後,他進入一間寬敞的屋子,中間有一大塊空地。點起燈火,地板上可見有些木屑。空氣中盈蕩地宮裏才有的氣味,這對秦北洋來說尤其熟悉。

他發現書桌上有一條長卷,寫滿密密麻麻的文字,居然是“大周終南郡王祭”。墨跡還未幹透,顯然是今晚才寫下的。再看祭文裏的內容,分明是哀悼武則天與高宗李治的孫子,終南郡王李隆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