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舍身崖

子夜,達摩山,皓月當空。

舍身崖上燒起熊熊大火,懸崖下的碎石海灘上,兩隊人馬各持手槍對峙。

“無常庵!”歐陽安娜蹙起蛾眉,“是誰放的火?”

海灘上即將爆發的慘烈交火,因為懸崖上的大火而熄滅了。所有人暫時收起槍支。

羽田大樹命令兩個隨從稍安勿躁,他擦去額頭冷汗,用流利的中文說:“各位!我們一定產生了誤會。安娜小姐,我剛回到日本,就接到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電報,告訴我歐陽先生的噩耗,要求我回上海配合調查。我片刻都沒耽誤,當即乘坐羽田家的輪船,從神戶出發航向中國。”

安娜搖頭說:“怎麽我爹一死,你們都上島來找寶藏了!”

“十年前,我的祖父押運庚子賠款的一百萬兩白銀,從上海出發去神戶,輪船在半道上失蹤,至今下落不明。達摩山正好位於中日航線之上,此番路過便想登島來查看,打聽我祖父的音訊。”羽田大樹回頭看了一眼黑暗的大海,“或葬身在這片暗礁之中?”

葉克難仰望舍身崖上的大火說:“恐怕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刺客!”齊遠山忍不住喊出來,“剛才沉沒的那艘秘魯輪船,就載著虹口巡捕房大屠殺的刺客,還有這個盜墓賊小木。”

“他們上島了?”對歐陽安娜來說,那批人就是殺父仇人,“羽田,你又如何證明,你跟那些刺客不是一夥兒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羽田大樹百口莫辯,後退一步說:“孔夫子《論語》有雲: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我看各位多有陌生面孔,不如彼此介紹認識一下?”

齊遠山點頭稱好,先做了自我介紹。他又說自己如何潛入秘魯輪船,發現刺客藏身之處,又是如何被關到船艙,稀裏糊塗來到摩山,撞上海難,死裏逃生……

“傳說中的東海惡龍是真的?”

羽田大樹瞪大眼睛,齊遠山沒法解釋這些問題,他把小木拉過來說:“這是個盜墓賊,虹口巡捕房大屠殺中被劫持的犯人。”

葉克難亮出北洋政府內務部與北京警察廳的證件,還跟羽田大樹說了兩句日本話。北京的高等巡警學堂,按照日本制度所建,因此葉克難也會日語。。

歐陽安娜作為東道主一聲不吭,倒是十四歲的阿幽跟大家行禮,自稱秦北洋的妹妹。這下提醒了齊遠山:“既然阿幽也在,那麽秦北洋呢?”

“他剛不見了。”

今晚,安娜無論如何睡不著。同屋的阿幽打開窗,發現大海上亮起火光。在達摩山長大的歐陽安娜,知道那就是海難,有些輪船的鍋爐會在沉沒前爆炸。葉克難也沖出來了,卻沒看到秦北洋,九色也不見了。

父親幹了一輩子打劫的營生,安娜卻決定去海上救人。他們找到一艘小船,正準備推向海灘,卻撞上了登島的羽田大樹等人。

“也許,他在上面。”

葉克難指了指大火中的舍身崖。齊遠山應聲提議:“我們一起上去看看吧?”

“要跟日本人一夥兒走嗎?”

歐陽安娜依然不信任羽田大樹,尤其是他的兩個保鏢。

“冷靜!”葉克難低頭對她耳語,“與其在這裏火並,魚死網破,兩敗俱傷,不如上山去看看。”

眾人再無異議,齊遠山也拽著小木,走到歐陽安娜身邊。而她厭惡地看著盜墓賊,好像他身上沾著老爹的血。

八個人爬上舍身崖,無常庵已被燒成灰燼,只剩下焦黑的斷垣殘壁,余溫未消的房梁木柱,如同腐朽的骨骸斷裂四散,安娜看著好生心疼。

不過,懸崖頂上還有三個人。

幾盞馬燈擡起來照射,加上月光明亮,只見為首的有二十六七歲,身著讀書人的長衫,右臉上有道蜈蚣般的疤痕。

安娜與齊遠山都是一愣,小木脫口而出:“阿海?”

刹那間,葉克難悄悄掏出手槍,他也認出了這張臉。

阿海的一左一右,分列這兩名刺客。

左面的身材魁梧,猶如一堵石墻,其實面相也很年輕。右邊的身形瘦削,卻戴著一副鬼面具--青面獠牙的鬼臉,如同上古的儺神,地下爬出的惡鬼。

就在葉克難開槍之際,刀疤臉的刺客阿海,飛起一腳,踢出一枚石子,正好砸破一盞馬燈。幾秒鐘內,舍身崖上三盞燈全被砸破。刺客只有匕首,面對手槍必然吃虧,惟有拖入黑暗,手槍等於落到瞎子手裏,才沒了用武之地。

槍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