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圖 第一部分 第二篇 乾闥婆(28)

“難道你要永遠這樣下去嗎?”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悲憫,阿鸞只覺得自己連指尖都在顫抖,“你要永遠做吸食自己子孫血肉的餓鬼?”

月麟的聲音忽遠忽近地振響:“當然不,所以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尋找著衰老的根源!”

什麽才是衰老的根源?有形的東西一定會消亡,只要有肉身就一定會衰老,除非像乾闥婆那樣,以幻影的姿態存在!

連沒怎麽讀過書的阿鸞都能明白這種道理,為什麽機關算盡的月麟卻無法看透呢?

“我找到了那個根源,之所以要得到朱印,就是為了將它徹底斬斷!”伴著話音,奇寒透骨的雙手突然穿過濃霧,準確地從阿鸞手中攫住朱印,月麟披著混濁的霧氣驀地出現在少年面前。

熾光轟然流轉,在那人形的怪物全身爆起一連串的火球,光炎所到之處,帶來了粘膩的坍塌和瓦解——月麟鼻梁上的皮膚翻卷,額間發際已經裂開,頭發成把掉落……

——這還是人身嗎?明明是白骨髑髏上,粘掛著腐爛已久的皮囊啊!

尖銳的驚恐如冰淩沿著阿鸞的脊背緩緩滑下,他前所未見的意識到,這餓鬼已經孤注一擲了,即使陪上一切,他也要奪過朱印切斷令自己不斷衰老的“禍根”!

刹那間的恐懼令少年微微松懈,而朱印恰在此刻失手被奪……

“應該結束了,乾闥婆……”這一刻,月麟用含混的喉音咒罵著,揮舞著朱印沖向糾纏了他多年的仇恨目標——那竟是地窖口邊穿虎頭鞋的嬰兒!

雖說朱印只能封印魑魅魍魎,可柔弱的孩子也吃不消重物的猛擊。這妖怪瘋了嗎?這個孩子可是他下一次秘儀的生氣之源,一旦死去真的一切就結束了啊!

可那雙漸漸朽爛的雙手,已高舉起朱印狠狠揮了下去……

阿鸞沖上前去想要阻止卻已經遲了,耳中傳來……朱印擊中**的悶響……

原以為是嬰兒慘遭毒手,呈現在眼前的卻是出乎意料的一幕——憑借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和勇氣,本已形同廢人的玉茗竟撲上來抱住嬰兒,以單薄的身體庇護著自己的孩子。

月麟殘破的肉身難以支撐更久,幾近瘋狂他徹底紅了眼,盲目地揮舞著火流四溢的朱印不斷打向玉茗:“你竟然妨礙我!只要斬除這一切的根源就好了啊,連你也不用死掉,可你卻來妨礙我,明明你的命都是我給的!”

“不行……就算是賜予生命的人,也沒有任意剝奪它權力……”從交混飛濺的朱焰和鮮血裏,傳來玉茗微弱的囈語。

“住手啊!”阿鸞忍無可忍地高喊著,猛沖向月麟阻止他的暴行,腳下卻突然踩中什麽堅硬的東西。霎時間,他胸口衣襟下的犀角如火種般陡然亮起,同樣的光之共鳴自身邊地下閃現——剛剛爆裂著脫離月麟控制的犀角佩刀,就落在阿鸞的身邊!

少年想也沒想,一把抓起地上的佩刀,不可思議的強大牽引力驟然自掌心傳來。

在交相輝映的犀角光芒下,佩刀仿佛擁有了生命一般,拖著還沒來得及調整歪斜姿態的阿鸞,筆直向月麟刺去。

然而這怪物擁有超乎人類的敏銳,他反手以朱印準確地格擋住佩刀,一瞬間兩種力量正面相碰,不在繼承人手中的朱印頓時被犀角的金炎壓制,如意長柄霎時不堪重負地折斷了……

阿鸞在強大的慣性之下前沖,犀角佩刀猛地紮進月麟的身體,瞬間在那本已支離破碎的軀殼內部引起了致命的炸裂。奔逝的時間之流仿佛忽然被注入了膠質,速度不自然地放緩,阿鸞清晰地看見皮囊包裹著不斷燃燒的金色焰團,骨架則如同火場中殘留的焦黑梁柱。崩潰的表情定格在月麟缺了一只眼睛的面孔上,而他的身軀慢慢擴張、慢慢膨脹,在達到極限的一刻瞬間爆裂,迸散成毫無意義的碎塊與粉末,唯有一只尚具形態的手掌,依舊緊緊捏著那裝蘇摩酒藥方的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