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圖 第一部分 第二篇 乾闥婆(22)

——那是嬰兒的啼哭,無處不在的嬰兒的啼哭!

原本就做賊心虛的玉茗發出低低的哀鳴。月麟的臉上卻霎時露出了混合著恐懼、仇恨以及得意的復雜神色,他朝阿鸞投來不可捉摸的一瞥:“暫時替我抓好朱印,小子,用它的時候到了!”

卻見那只被撕成兩半的虎頭鞋倏地彈跳起來,兩邊嚴絲密縫地相合,隨著一層淡淡的光暈掠過,竟瞬間恢復了原狀,連多年前月麟拿火筷子刺出的洞都徹底不見了。

這小鞋剛取回完整形態,便以一種小貓特有的靈巧姿態輕盈地躥跳而去。隨著它的步伐,濃重的霧氣朝兩邊分開,顯露出一條平坦的大路。這大路不斷延伸,其盡頭竟止於一間掩映在叢雲般的假山間的軒敞廳堂。

阿鸞認識那間房舍,這是雉化山莊最軒峻崢嶸的一座建築——位於山齋下方的正屋,也就是玉茗所說的萬春和月麟父子一直起居的地方!

這間正屋的大門左右洞開,可以清楚地看到室內家具擺設被扔得七零八落,像風暴肆虐過一樣淒慘,最刺眼的還不在於此——在屋宇正中的位置,裂開了一個道黑黢黢的巨大傷痕……

那是凝結著森森寒氣的井口,附近的幽暗裏,似乎有什麽白暈的東西在虛弱遲鈍地蠕蠕而動,仿佛隨時都有翻覆進井底的危險……

——生著柔軟胎毛的頭頂,蒙著白色薄膜的眼睛,存在感薄弱的口鼻,細嫩的隨時都會受傷的肢體,定睛看去,一一浮現在視野中的,是初生嬰兒的輪廓……

那糯米團一樣的小腳上,還穿著一只對他而言太大了點的虎頭鞋!

此刻那只破霧而去的虎頭鞋已蹦跳著來到嬰兒身邊,歡快地縱躍幾圈後,自動套上了另一只空著的小腳,嬰兒茫然無知,只是奮力地蹬著腿腳……

“為什麽……藤鷺的孩子會在這裏?”玉茗眺望著嬰兒,露出了半癡呆的困惑表情。幾乎是反射性地,他一把攀住離自己最近的父親,卻一下子揪開了他本來就已撕破的前襟。

呈現在眼前的一切令阿鸞大驚失色,那虛弱的美少年更是從喉間溢出難以置信的呼喊:“怎麽可能……為什麽這傷痕會在你身上?”

只見月麟胸前,赫然印著與阿鸞胸口的貓抓非常相似的,四道並排的裂痕!

這痕跡的走向與衣襟裂縫恰恰相反,應該不是才印下的,那傷口纖銳但卻深可見骨,奇怪的是灰白的肌肉皺縮翻卷,既不痊愈也看不出一絲流過血的痕跡……

玉茗整個人顯然已陷入混亂中,他語無倫次的喃喃不休:“為什麽阿虎的爪印會在老爺身上,受過傷的明明是太老爺啊?為什麽太老爺又會知道二老爺對我說的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太老爺、老爺和二老爺是同一個人……”

只是一道抓傷,為什麽會令玉茗徹底墮入十五年前的往事迷陣?可是阿鸞沒能聽到解釋,因為月麟殘酷的指尖卻已阻止了他的呼喊。

“只說對了一半!”伴著月麟冷淡的語聲,他的右手倏地浮泛起一片冷光,玉茗脖頸那白皙的皮膚霎時如被刀割針刺一般破裂了。可出乎意料的是鮮紅而溫暖的血液卻並沒有飛濺出來,而是旋成一股小小的漩渦,如同溪流沒入山腹一樣湧進月麟掌心,像被吸收似的瞬間消失無蹤,與此同時,丘壑般的皺紋突然爬上了玉茗姣好的面孔……

反觀此刻的月麟,他身上正發生著完全相反的變化——血氣平緩地充盈入那毫無生氣的幹枯肌膚,被阿虎抓傷的左眼皮也慢慢恢復原狀,右眼珠雖已被毀,但是那空洞眼眶上垂掛下來的血管經絡卻在漸漸收攏,在傷痕痊愈的同時,月麟中年人的面貌竟也在一點點變得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