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圖 第一部分 第二篇 乾闥婆(10)

說著說著,阿鸞漸漸地停住了——誰會相信呢?這根本就是越描越黑,越是把整件事前因後果連在一起,就越是離奇而沒有任何的說服力……

“如果貓可以說話就好了。”少年發出虛弱而無奈的嘆息,“有只虎黃貓看見這一切的,如果它能說話,就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了。”

“虎,虎黃貓?”這一刻,響起了玉茗顫抖的語聲,他精致的面孔一片蒼白,“難道……是阿虎?阿虎它回來了?”

“沒有的事!虎黃貓多了去了,怎麽就一定是阿虎啊?”清曉不知是在寬慰還是在發問。

對阿鸞的責難似乎已全被丟到九霄雲外去了,玉茗只顧著一把抓住清曉的衣角:“你不知道,這個家裏貓雖然多,可自從十五年前那件事情之後,老爺看見虎黃貓就殺的殺趕的趕,決不許進家門的,這個肯定是阿虎!”

“也許是剛混進來的野貓……”

“不是的!這個必定是阿虎,再沒有別的。”玉茗斷然打斷清曉的話,幽艷的容顏上籠罩著令人心動的恐懼和憂戚,“我知道的——潛伏在這個家裏怪物又蘇醒了,這些貪婪又兇殘的‘乾闥婆’……”

漸漸鋪陳開來的玉茗的記憶,一如他自幼長大的這座雉化山館,遍植幽篁卻沒有一花半蕊,靜謐到幾乎乏味的程度,因此那十五年前開始萌發並一直糾纏的恐懼,才會顯得格外熾烈鮮明,雖然最初他並不知道這一切與“乾闥婆”有關……

當時的玉茗也只有五六歲的樣子,因為生母棄養,父親月麟又尚在求學遊歷途中,撫養他的責任便自然而然落在其祖父雷萬春肩上。對於初老之人而言,這本就是個沉重的負擔,可更麻煩的還不在於此——玉茗的叔父“二老爺”,也就是萬春的次子是個天生的藥罐子,吃丸膏湯劑竟比吃飯還多!

照顧病人已力不從心,雷萬春哪有閑暇關愛孫子;加之他恪守祖訓,自改朝換代以來一直蝸居在甘泉山別館裏,連仆婢也不用,過慣與世隔絕的隱居生活,因此玉茗的童年記憶就如冬枯的風景般寂寥冷淡,唯一的溫暖,竟來自形銷骨立的叔父投來的眼光。

那時二老爺就在這全院最高處的山齋裏設起病榻,圖的是通透致爽,小玉茗閑來常去探望,每次也都會帶些花草羽蟲小玩意給叔父解悶,某天他甚至還抱來了一只威風凜凜的虎黃貓。

雉化山館裏野貓本來也不少,不過這家夥完全不一樣,可能是誰家養熟的吧,它見了人不但不驚慌逃竄,反而靠上前在腳邊蹭來蹭去。小玉茗見這貓兒實在伶俐可愛,幹脆讓它在山齋裏安了家,還取個名字叫“阿虎”。

從那天開始,纏綿病榻的二老爺也有了消遣:他經常用餅餌逗弄兩個小家夥,玉茗因為搶不過阿虎,總是撲到叔父身邊撒嬌,埋怨他偏心。每到這時候,二老爺總是打疊起精神,用一種罕見的認真態度說道:“在我心裏,這世上再沒有什麽比玉茗更重要了。等你長大就會明白的……”

這樣的日子就如凈水般,原以為直到蒸發殆盡也將如此清澈平淡,可改變它,只需一小滴惡意的墨汁而已……

玉茗至今都清晰地記得那個黃昏,自己正蹦蹦跳跳地走向山齋,竹徑的靜謐卻陡然被某種不可思議的淒厲嚎叫撕碎了,那種持續不絕的慘號令人毛骨悚然,隔了好一陣子他才分辨出,那竟是阿虎的聲音!

驚疑和恐懼已經將年幼的玉茗徹底攫住,任意地凍結了他的腳步,隨即又任意地驅使著他跌跌撞撞地奔向那扇緊閉的格子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