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慘烈

我老家是陜西榆林的,有個名叫徐長貴,年紀小,是個娃娃兵,沒有在戰鬥班,跟著炊事班幹些雜活,淘米洗菜之類的,老班長叫蔡大頭,跟我是老鄉,四十多歲,拿我當他自家的娃子一般看待。

3月7日日軍一部已達喜峰口。9日晚日軍進攻占領了高地和喜峰口關門,王長海團用半天時間步行百裏趕到。當晚組織大刀隊五百人上山開仗,奪回關門,後又失陷。10、11日,在第二道關門及兩側高地,敵我主力均抵達,展開肉搏戰,高地反復易手,雙方傷亡慘重,基本膠著在長城一線。

日本人白天打進關,晚上被大刀打回去。武器上處於劣勢,注定只能是夜襲,肉搏是常事,至於組織大刀隊奇襲則有兩次。3月9日晚長官親自挑選大刀隊員夜襲,奪回喜峰口,斃敵千人,五百壯士僅生還二十余人。

3月11日夜11時。29軍兩位旅長親率大刀隊分頭出擊,趙旅長率左翼大刀隊襲日軍步騎兵營地,佟澤光率右翼大刀隊襲日軍炮兵陣地。

日本人傻,住老百姓屋裏,把槍放院裏架著。當夜大刀將士越過長城分頭摸進口外各村,迅雷不及掩耳,掄起大刀橫砍直劈,不少敵人還在夢中就做了刀下之鬼。待日軍反應過來,大刀隊已外撤。

四月日軍從長城防線右民辦商震部第二十三軍防守的冷口攻入,喜峰口守軍腹背受敵,全線呈退卻之勢。4月11日,早九時,敵以山炮、重機關槍掩護其步兵,向我摩天嶺猛攻,沖鋒數次,血戰至下午四時,忽有敵一部抄至我左翼。13日,敵仍以炮火、飛機向我陣地猛力轟炸,我陣地被毀殆盡。

也就是在這一役,我隨著連隊撤退到這附近的小廟,滿百人的連隊啊,撤下來的加上我們做飯的,就剩下了三十七口,本以為逃出了生天,卻不曾想,日本人一發炮彈正打在廟裏,我在跟老班長做飯,被氣浪掀翻,人事不知。

我醒來發現身上特別沉,仔細一看,老班長伏在了我身上,他身體已經殘缺不全了,血都流幹了,腿沒了,手沒了,腸子耷拉一地,就剩下半邊腦袋,我那會年紀太小,抱著老班長卻不敢哭出聲來,生怕引來別的日軍。

那天的月亮只剩下一半,昏黃昏黃的,我坐在廢墟中,不知道該怎麽辦,就在那無聲的幹嚎……老人講到這,眼眶變得濕潤,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血與火的年代,王小虎和熊超都聽得血脈噴張,王小虎忍不住罵了出來:“狗日的日本人。”

熊超冷冷的瞧著柳生麻衣,陰沉道:“老賬新帳今天正好他媽的一塊算!”

柳生麻衣半眯著眼,恍若未聞,動也不動的耐心聽著,老人嘆息著繼續道:“我靠在一塊還剩下半邊的墻壁上,月光下,人死得跟高粱地似的!十幾個鬼子被砍死在前面空地上,七八個大刀隊的隊員也累死在殘垣斷壁之上。”我不知道該怎麽辦,身上又沉,又疼,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濃厚的血腥味,眼前哪裏還是人間,簡直就是地獄,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眼前發黑,推開了老班長,想挖個坑將死在這的戰友們都葬了,你們不知道,喜峰口那些日子死的人太多了,許多人的屍骨都來不及掩埋,太慘了,我看著一個個往日裏熟悉的面孔,心中難過無比,這些人都是老兵,精兵,每個人我都能叫出名字來,我在連裏最小,他們都將我當做自家的子侄弟弟看待,有時候發了餉,到鎮上去,還會給我帶回來個糖人,風車,要不就是他們吃剩下的豬頭肉。

老班長就在一邊抽著旱煙笑眯眯的看著我,說等仗打完了,讓我跟他一塊回家,認他當個幹爹,他給我娶媳婦……我父母去的早,要不也不會當大頭兵,但在連裏,真的就像是自己的家,而一夜之間,我所有的親人都沒有了,就剩下我一個。

他們為了國家犧牲了自己,怎麽也得入土為安。我手上也沒趁手的家夥事,就撿起一把帶血的大刀在旁邊挖坑,可我人小力弱,又受了傷,挖了半天就挖出個小坑,但我就跟瘋了一樣在那挖啊挖的,那夜太寂靜了,忽然,在前方不遠處傳來幾聲異響,我嚇了一跳,以為日本兵又折返回來。

這會想要逃走已經老不及了,只好附身在挖了半米左右的坑邊裝死,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日本兵兇殘,我身上又穿著軍裝,被抓到了,肯定死的很慘,四周安靜的只有蟲鳴的叫聲,我連大氣也不敢喘。

隔了沒多久,腳步聲響了起來,那是日本軍官軍靴踩在地上特有的聲響,但奇怪的是,聽腳步聲似乎只有一個人,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忍不住偷偷瞧了過去,月光下,一個日本軍官,手中握著一把長刀,緩慢且帶有節奏的走了過來。

老人說到這,柳生麻衣猛然擡頭看他,老人微微點頭:“你想的沒錯,這個日本軍官就是你的先祖柳生小二郎,他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個子挺高,臉色陰沉,留著兩撇胡子,雖然是個男人沒錯,但他的一舉一動卻是說不出的……分別妖嬈,嘴裏念念叨叨的不知道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