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因果

外婆讓我拿的這個幡是招魂幡，本是道士用的，外婆卻也能用，只因她跟吳半仙的師父曾有來往，這些保命驅邪的道術他師父可能連吳半仙都沒有傳授，這也正是吳半仙一直不願意跟外婆過多來往的原因之一。

此刻外婆這是要進行招魂儀式了，讓我前來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我命格不好，更能吸引鬼魂，因為我陽火比常人弱，這個我一早就知道。不讓蘇晴來的原因恐怕是害怕招魂時會對她不利，畢竟她也是鬼魂。

隨著咒語響起，哭聲傳來，陣陣冷風吹來，我想那七七四十九支蠟燭也應該被風吹滅了。外婆仍在念著奇怪的口訣，我手中的招魂幡傳來一陣陣撞擊，好像有什麽東西不停地飛來，又過了一會兒，連身體上也出現撞擊，每一次沖撞都讓我心膽俱裂，不是疼痛，而是來自內心深處的顫栗。

我看到了光，四周發生了變化，風聲止住了，外婆不見了，此刻我站在一處筆直的石柱上，下面是萬丈深淵，頭頂烏雲壓頂，那隱藏在烏雲裏的日光透射下來，晃的我睜不開眼睛。我茫然環顧四周，這片虛無的空間裏只有一個石柱，一個人，這分明是幻境，招魂儀式果然邪門，竟能讓人產生幻覺！

我謹遵外婆的指示，把眼睛閉起來，不去看，不去想，本以為這樣一來就能克服恐懼，卻原來不是。我被一陣風從石柱上吹了下去，身體不停地往下墜落，耳邊風聲鶴唳，那種感覺非常難受。

我做過一些可怕的夢，夢裏，我會從一個很高的地方墜落下去，每次都在這個時候驚醒，無一例外。而這次，我想醒過來，卻做不到，身體依然在墜落，不停地墜落……

我終於無法控制自己，睜開了眼睛，但依舊沒有從幻覺中走出來，我看到了頭頂的烏雲，以及透過烏雲透射下來的陽光，還有烏雲中呈現出的詭異畫面。

千軍萬馬廝殺在一起，呐喊聲陣陣傳來，兵器的撞擊聲，血肉橫飛，殘肢斷臂隨處可見。濃煙四起，兩軍俱敗，最後活下來的人不多。我竟看到了自己，在死人堆裏，我看到了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他還活著，只是很虛弱。

日出日落，這些天，他一直在啃食同伴的屍體，以求活命。許多天後，他蹣跚而去，畫面一轉，竟出現了一個全身是血的男人，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再一次呈現出來，是他，是我。

他手起刀落，見人便殺，絲毫沒有同情之心，無論老幼婦孺，均死在他的刀下！屠盡全村人，最後一把火燒的幹幹凈凈……

我明白了，難怪他們口口聲聲說我前世是個惡人，他就是我的前世，我看到了因，佛家講求因果，有因即有果，前世的種種惡行突然間清晰呈現出來，我的心在滴血，有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突然，墜落停止了，我狠狠地摔在地上，全身傳來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噴灑而出，我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初一，醒醒……初一，你聽到了嗎……”朦朧中，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仔細聽，是外婆的聲音。

我順著聲音找了過去，外婆就在我身邊，我忙應道：“我在這裏！”

床上躺著我的軀體，另一個我站在外婆身後，可外婆卻看不到我，聽不到我的聲音，我的手無法觸碰到她，直到此時，我幡然醒悟，原來我已經死了。我看到了因果，臨死前那一幕依舊清晰，這是我的命，是我種下的惡果，它們來報復我了。

我並沒有感到難過，明白了自己種下的種種惡行，我反而覺得這樣是一種解脫，只是苦了外婆，苦了蘇晴。

“初一，你回來了！”忽然，外婆轉過身來，看著我。她居然能看到我，這讓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我木然的點了點頭，緊跟著，一股吸力拉扯著我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我艱難的睜開眼睛，心口傳來一陣絞痛，外婆把我扶了起來，跟我說，村裏的人救回來了，只是我的三魂被沖散了，還有一魂沒有找到，但是天就要亮了，只能等天黑以後再去找了。這時蘇晴也從外面進來了，她看到我醒了，忙跑了過來，緊緊握著我的手，她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不需語言交流，我便已感受到她的關心。

心裏的痛讓我暫時忽略了身體上的疼痛，我忍著熱淚跟外婆說：“我看到了，我是個惡人，我都看到了……”

外婆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讓我不要多想，好好調養，吉人自有天相，多行善，便可抵消罪行。

今晚是個漫長的夜晚，我見到了水潭裏的老鱉精，還看到了前世的惡行，此刻回想起來，如大夢一場！我拉著蘇晴的手，將她擁入懷中，熄了燈……

清晨，蘇晴已經起床做好了早飯，外婆也一早就在收拾屋子，一切都和往常一樣，若不是我身上有傷，我甚至會覺得一切都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