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帶血的鈔票

前邊講過一段“筒子樓裏的無頭屍體”,是當年流傳很廣的恐怖故事,在20世紀80代還有個“帶血的鈔票”,也有很多人會講,我住老南市的時候,曾聽崔大離講過此事,身邊的一些朋友也會講。

“帶血的鈔票”是一則根據真實新聞改編的怪談,我聽過很多人講起這件事,每個人講的細節都不一樣,不過主線差不多,是講有兩個朋友,某甲和某乙,合夥到外地做生意,運氣不錯發了財,回家時把賺來的鈔票裝在一個提包裏。

某甲見財起意,不想跟某乙平分這筆錢,於是在路上找個偏僻所在,趁某乙不備將其殺害,並且殘忍地將屍體大卸八塊,分別掩埋到各處,然後拎著提包,獨自踏上歸途。

某甲當晚住到一家小旅店裏,關上房門數錢,這才發現某乙的鮮血流進提包,那些鈔票上沾滿了血跡,隨後這一路都不太平,接二連三發生了許多怪事,某甲到家時照鏡子,突然看到某乙的鬼魂全身是血,站在他背後,原來是死後陰魂不散,一路跟到了家中。

一般講到這個地方,聽者基本上已經聽得入神了,正是又懼怕又想聽的時候,講述者便突然擡高語氣,做出厲鬼掐人脖子的動作,能把人嚇一大跳,屢試不爽。據傳還有人因為聽這個故事,被嚇得心臟驟停至死,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人嚇人,嚇死人”。

“帶血的鈔票”雖然是嚇唬人的段子,但它來源於真實事件,報紙上有過新聞報道,這件事發生在80年代,那時很多人到廣州進貨,蛤蟆鏡、喇叭褲、錄像機、流行歌曲的磁帶之類,帶回來絕不用發愁銷路,不少個體戶整天坐火車往返做生意,從南方進貨到北方賺錢。當時有兩個合夥做這種買賣的人,其中一個圖財害命把合夥人殺了,分屍藏匿,從廣州回來的路上,終日提心吊膽,總以為有鬼跟著自己,最後承受不住心理壓力,到公安機關自首。此事成了老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傳來傳去逐漸變成了一個專門嚇唬人的段子。

我第一次聽這段“帶血的鈔票”,是住老南市那會兒,聽崔大離所講。那時候的崔大離風華正茂,二十來歲在國營大廠做鉗工,有一份人人都羨慕的鐵飯碗。崔大離沒什麽文化,特別愛看連環畫,我家裏有許多小人兒書,他經常過來一看一下午,晚上到門口拉個小板凳開侃,不愧是崔老道的後人。

不過我們那棟筒子樓裏,還住著一位連崔大離都很崇拜的工程師老趙。趙工“文革”時戴過帽子挨過批鬥,下放在新疆的戈壁荒灘上勞動改造,到80年代那會兒,已經平反退休很多年了,不過算不上高級幹部,也住筒子樓。他這一輩子有很多傳奇經歷,給我們講過很多故事,我至今都還記得他所講的“攝影隊老爺嶺挑灶溝天坑歷險”。

《我的鄰居是妖怪》這本中短篇小說合集,我選取的內容,大多是我自己和身邊之人古怪見聞,本章題目是“帶血的鈔票”,但只是用這個話題作為開頭,在最後這一篇中,我想把趙工於老爺嶺天坑遇險的事寫下來。

【一、老爺嶺天坑地洞】

日本關東軍侵占中國東北,為了抵禦蘇聯的機械化部隊,關東軍在邊境線上修築了綿延數百公裏的防線,每一段防線都設有要塞,那是犧牲了十幾萬中國和朝鮮勞工築成的戰爭機器,號稱“東方馬奇諾防線”,建成後為了保守秘密,用機槍將勞工全部處決。

這種要塞一般都以山脈丘陵為依托,控扼開闊的平原,由山底挖掘,用鋼筋混凝土構築,最厚的地方水泥層厚達數米,要塞一律分地上和地下兩部分設施,地上有戰鬥掩體和暗堡,地下有指揮部、糧庫、彈藥庫、發電所、浴室等設施,縱橫交錯猶如蛛網,其復雜程度連當年的關東軍中都無人走遍。

1945年開始,日軍在太平洋戰場上節節敗退,拿東北老百姓的話來說:“大日本帝國不行了,小小的了。”

同年8月9日,蘇聯紅軍正式進攻東北,機械化部隊如同滾滾鐵流勢不可擋,但打到關東軍重點防禦的這段要塞時,受到了日軍的頑強抵抗。蘇軍動用了大量坦克、飛機、火箭炮之類的重型武器,同日軍展開持續血戰,一直打到26號才徹底攻占防線,此時距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式宣告結束,已經整整過去11天了。

1954年,抗美援朝戰火的硝煙尚未散盡,中蘇關系還非常密切,出於宣傳目的,蘇聯決定實地拍攝一部紀錄片,片中很重要的一個部分,是那些遺留在深山老林中的日軍工事,記錄蘇聯紅軍為了消滅法西斯,曾在此浴血奮戰的事跡。

那時趙工還是電影制片廠的工作人員,因為到蘇聯留過學,俄語說得好,被組織上派來協助蘇方的紀錄片攝制組。整個小組一共有六名成員,中蘇各有三人,蘇方是大胡子導演格羅莫夫、攝像師契卡、年輕的女助理娜佳,中方這邊是趙工和技術員小陳,名叫陳為民,還有個向導外號大腮幫子,是個參加過“東北剿匪、遼沈戰役、抗美援朝”的老兵,因為負過傷,所以打完仗回到地方武裝部擔任保衛工作,他以前是山裏的獵人,臉部輪廓長得帶有朝鮮族特征,兩邊的腮幫子很凸出,在部隊裏大夥就管他叫大腮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