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愛情與友情(8)

“我是想攔著的,可是我在樓道裏堵住她的時候,她仰著一雙明亮的眼睛質問我:你是不是去醫院看過我,還給我送了個果籃?我點點頭,那是瑪瑙讓我送的,她說她覺得事情做得過了,她也挺內疚的,想去醫院看看蘋果,可是抹不開面子,讓我代勞了。蘋果瞪著眼睛問我:你想和瑪瑙一起毒死我是嗎?若不是有人誤吃了那果籃裏的東西,可能我現在早死了。真沒想到,你會為了錢做這麽喪心病狂的事情。我一下子就蒙了。我想去找瑪瑙質問她為什麽這麽做,我發誓,我真的是遲疑了那麽幾分鐘,也許時間更長一點……就那麽一會兒,我傻呆呆地站立在走廊裏,聞到了一股瓦斯味兒,我還正在疑惑哪裏來的這些氣味兒,大吉普那間宿舍就爆炸了,接著就是?火……?你知道火見瓦斯就躥得飛快,我的鞋子立刻就見了火星。我也嚇壞了,趕緊就往外面跑……”

“你只顧自己跑,就沒想過……蘋果怎麽樣了?”我咬著嘴唇,握緊拳頭。

真想揍他!

“你別這樣!你看你的手……藥水都進不去了,你把手放松!”他掰我的手。

“別碰我!”

這冷冷的語調比空氣中的對峙還冰冷。

“你這麽……恨我?”他低語,落魄的眼神,踉蹌地後退,身子撞到後面的墻上,很重,很重。

我扭過臉去不看他,眼淚打在手背上,也變得冰冷。

“我走了。”他背過臉去抹了一下眼角,“你好好照顧自己……”

那個曾經投籃動作瀟灑飄逸的挺拔背影,如今變得好委瑣。

我拔掉手上的針管,哆哆嗦嗦地跑回事故發生地。圍觀者不少,警察已經封鎖了大樓,不斷地有擔架擡進擡出,受傷的人頗多。這次完全打破了學校每年要死雙數的記錄,這一場災難,不知道傷亡多少。私自在宿舍樓裏使用瓦斯爐的小賣部老板也被拘留了,人群中唧唧喳喳地議論,話題離不開那個沖到男生宿舍樓引起爆炸的女孩兒。

我的心似被鈍刀磨來磨去,蘋果啊!傻孩子!我還是沒能拉住你……沒能,扼住命運的咽喉……

這起事故傷的人多,死的人只有大吉普一個。準確地說,警察並沒有找到蘋果的屍體,她像個謎一樣徹底消失。

我不知是該傷痛還是該慶幸。我寧願相信她還活著。只要活著,有一天我還能看見她甜甜的笑臉,還能聽見她爽朗的笑聲和豪氣的叫罵,還能在某天的學五食堂看見她揮舞著手臂一點不顧淑女風範和男生們大侃世界杯球賽。

那個鮮活的生命就永遠留在我的生命裏,不曾離去。

是的,不曾離去。

隆冬時,我站在楓樹下想念故人。

風起風落,我的腳下一片潮濕。人行道的兩邊白雪皚皚,周圍銀裝素裹,甚是美麗。我在想,生活似乎永遠在變化中令你措手不及。過去我連想都沒想過會到瑞士來上學,但是此刻我踩在伯恩的土地上是真真切切。廣場上升起彩色的氣球,前來覓食的鴿子,孩子們童真的笑臉,仿佛陽光下的一切美好都再尋常不過。

“想什麽呢?小姑娘。”

有人叫我,我回頭,明陽那身阿瑪尼的淺灰色風衣在微風裏飛起下擺,他那張無邪的笑臉永遠向著陽光燦爛盛放:“走吧!”

我走過去,他擡起我的左手腕,看一眼Doubie Chrono Classic陶瓷飛行腕表IWC:“時間剛好,回家吃飯吧!爸爸在等我們。”

我點點頭,跟著他走。

兩個多月前,在我最失落的時候,明陽來把我接走。我什麽也沒有說,他只看到我的眼睛就全都明白了。手續很快辦理好,他不允許我再心灰意冷下去。我放棄了原來的專業,現在攻讀伯恩大學的人類醫學,每天在研究核酸基因和成千上萬的堿基因中獲得對生命奧秘的重新認知。我現在的研究課題是腦源性神經因子基因和堿性纖維細胞生長因子基因,我想,也許有一天,我可以破譯鬼眼的奧秘,讓異次空間的生命體不再神秘。當然,現在還在摸索階段。

明陽攥著我的手,那個戴在我右腕上的木刻眼睛捂著體溫,連接著我和他。仰頭看天,蒼穹那麽藍,藍得醉人,雲朵像厚厚的棉花糖,一朵一朵地飄過去,載著夢想與榮耀。我問明陽:“你說蘋果會不會和大森林在一起呢?”

他只笑,不語。

蘋果失蹤之後大森林也奇跡般地消失了。有人說曾經在火災發生後看見一個又高又帥的男人雷厲風行地抱走一個女孩兒。沒人知道他從哪兒來,往哪兒去,他和引發這場火災的女孩兒一起消失了,遁名匿跡。

有一天,電話鈴聲在午夜響起。我去接聽,話筒另一邊卻異常安靜。

沉默地對應之後,我忽然笑了,心底裏升騰起的歡樂像小鹿一樣來回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