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善騎者墮,善遊者溺

有一句老話話叫做,淹死的都是會水的,意思就是人往往容易栽在自己最熟悉、最擅長的事情上,我德叔便是如此,他一輩子精研相術,在五大隊臥底多年,然後又遊走江湖,四處為人出相,驅邪納吉,術界中有名的高手,人稱‘毒手相尊’,誰會料到,他最終竟也是栽在這上面的。

而這一次出事,我也在場。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德叔有個老友,叫鄭衛鴻,外號老鄭頭,之前一直住在鄉下,後來做企業發達了,搬到城裏,還在城郊河畔建了別墅。

老鄭頭有個老婆,叫化芳,她是老鄭頭的第二任妻子,年紀比老鄭頭小十多歲,老鄭頭快六十歲了,化芳才四十六歲。

據說化芳年輕時候長得極漂亮,即便是年近半百,模樣也不顯老,但是有一天早上,老鄭頭睡醒之後,叫化芳起床,喊了幾聲,卻不聽她答應。

老鄭頭推了她兩把,卻覺得化芳的身子硬邦邦的,老鄭頭心知不妙,急忙去摸化芳的鼻子,這一摸之下,發現化芳的氣兒都斷了,再一摸臉,面皮冰涼,沒有半點熱氣!

老鄭頭大驚失色,急忙打電話叫救護車,很快便把化芳送到醫院,但醫生檢查一番,卻告知鄭家,確診化芳已經死亡,死因是腦溢血。

三天後,化芳的遺體被送到殯儀館裏火葬,按照規矩,老鄭頭不能隨同。除了他之外,老鄭頭的三個兒子鄭景山、鄭景嶽、鄭景麓,以及一個女兒鄭蓉蓉都跪在火葬場外,給化芳送別,而化芳的遺體慢慢被推進火化爐裏。

這一切本來沒什麽奇怪的地方,但是當火葬場的火化工人按下火化爐的點火鍵時,出事了。

點火鍵按下不到五秒,火化爐裏猛然傳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這聲音歇斯底裏,恐怖異常,就連隔著厚厚玻璃的鄭景山等人都驚得猛一哆嗦,那個火化工人更是嚇得腿軟腳麻。

化芳居然沒死!

鄭景山拼命拍打著火葬場的鐵門,大吼道:“我媽沒死!我媽沒死!”

但沒有人放他進去,因為即便是化芳入爐時沒死,點火鍵一按下,上千度的高溫火焰噴射,用不了十秒,化芳也必死無疑。

化芳就這樣被活活燒死了!

這件事情能怪誰?

化芳確實沒有了呼吸,老頭子當然要把他送醫院,老頭子沒有錯。醫院接收病人後,經診斷,病人已經沒有了呼吸和心跳,屬於醫學上的死亡,醫生的宣布也沒有錯。而殯儀館裏接的是鄭家人拉來的屍體,燒的也是屍體,按照程序辦事,當然也沒有錯。

可化芳確實是不明不白地死了,而且死的如此之慘!

但事情並沒有結束,在化芳被燒死後第二天,老鄭頭的親娘鄭老太瘋了。

鄭老太既不吃飯,也不喝水,只是待在化芳生前所住的臥室裏,手裏攥著化芳的骨灰盒,嘴裏嘀嘀咕咕,不停地說:“我還沒死,為什麽要燒死我?我還沒死,為什麽要燒死我……”

請醫生也不管用,只要有人靠近,鄭老太就兩眼怨毒,異常狠戾,怒吼連連:“滾開!又想燒死我!”

於是人們都傳是化芳怨氣不散,侵染了鄭家人中身體最弱的鄭老太,這個必須要請高人救治,不然鄭老太遲早會被冤魂纏死。

老鄭頭與德叔的交情不淺,發生了這件事情之後,他立即請德叔前去救他親娘。

我清楚地記得鄭老太的可怕模樣,花白的頭發打著卷散亂地披在頭上,一張老臉猶如橘皮一樣,皺皺巴巴,顴骨高聳,兩腮內陷,下巴尖銳地凸了出來,如同大猩猩的臉頰一樣,眼皮上下已經完全是青色,松松垮垮,幾欲脫落,已成暗紫色的嘴唇上下張開,兩排黃牙惡狠狠地齜著,口水從牙縫裏一滴一滴往下落,一團肉眼可見的黑氣完全籠罩在她那枯黃的臉上,整個人完全沒有生氣,只有一雙眼睛滿是怨毒的閃著亮光,瞪著每一個出現在她面前的人。

她就蜷縮在化芳生前所住屋子的墻角裏,手裏捧著一個骨灰盒,死死地抱在胸前。

她背後的墻上掛著一個婦女的大幅照片,黑白分明,正是化芳的遺像,我看那照片有片刻時間,只覺得化芳嘴角的笑意生動而詭異,似乎隨時要活過來一樣。

我趕緊撇開目光,但化芳的樣子卻已經深深印入我的腦子裏。

德叔看著鄭老太,嘆了一口氣,道:“就不用相別的,但看目中混沌,惡光頻現,土陷石出,黑雲覆面,就知道中邪已深了。”

老頭子鄭衛鴻憂心忡忡地問德叔道:“老哥,還能救嗎?”

德叔晃了晃手裏提著的青木葫蘆,這個葫蘆裏已經再次裝滿了德叔重新用銀杏葉泡制的驅邪藥水!

德叔盯著鄭老太,低聲道:“我先試試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