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金鬼傷人,水鬼索命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兩年。

我八歲這年,堪堪入夏,真是家裏麥子成熟的季節。

那時候還沒有聯合收割機,都是人工用鐮刀一茬一茬把麥子收割完畢,拉回家裏,再找打麥機,幾家人一塊作業,將麥粒打出來。

那年代的打麥機十分原始,笨重而且效率很低,打出來的麥子也不幹凈,總是混著打碎的秸稈,所以打出來的麥子還要晾曬一陣,然後在有風的日子裏揚麥,讓風把碎秸稈吹走。

這一年,我爸爸很高興,因為他低價從別人那裏買來了一台二手的打麥機,拉回了村子裏。

打麥機就放在我家大門外,村子裏誰要是想來打麥,就給十塊錢,這樣算下來,也能小賺一筆。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福禍相依,樂極生悲,這打麥機差點要了我爸爸的命。

那是鄰居家打麥的時候,我爸爸在一旁幫忙把麥子塞進打麥機的進口,進口裏是高速旋轉的鐵風輪,螺旋式把麥子連杆打碎。

爸爸就是在塞麥子的時候出事了。

他只是把麥子塞進去,可不知道怎麽回事,一陣風起,他的袖子突然被吹進了風輪,風輪扭轉衣袖,連帶著爸爸的胳膊也卷了進去,當時就傳出來“哢”的一聲脆響,鮮血四濺,我爸爸慘叫一聲,人就倒了下去。

幸虧鄰居在一旁,見機快,動作也快,一個箭步飛奔上前,奮力把爸爸拽了出來。

當時,爸爸是疼暈了,如果鄰居不援手,爸爸的上半個身子就全都會被風輪攪進去,打得粉碎!

爸爸是僥幸撿回來了一命,右胳膊差點沒廢掉,肉就不說了,幾乎稀爛,骨頭都被打裂出口子了,醫生打進去了六根鋼釘,前後休養了六個多月,才算保住沒斷。

事後,我們才知道,這打麥機原來的主人為什麽要低價賣這機器,就是因為這打麥機之前出過事故,攪死過一個人!

那主人覺得晦氣,不敢再用,就低價賣了。

老人們都說,這機器裏住進去冤魂了,一定會找人替死,爸爸是新主人,就被那冤魂相中了。

這說法讓我、爸、媽三人都聽得毛骨悚然,繼而又想起了陳漢生的話,我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供奉劉偉牌位期間,有他保佑,但是五行鬼眾尋釁就尋到了爸爸、媽媽身上,陳漢生還說過爸爸命中五行犯金,讓他小心刀兵利器,這次事故算是不幸言中。

爸爸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靈石,感慨道:“陳老先生真是神相,說的話句句靈驗,這靈石救了我一命!”

說完,爸爸又盯著媽媽脖子上的靈石,道:“老先生說你命裏犯水,你可千萬不要去水邊上,這靈石也別去了,丟了。”

“嗯!”媽媽點點頭,又看著我道:“要不是陳老先生,這災就是用用受了。他現在倒是有了福運。”

這福運又一直延續了十二年。

十二年後,我二十歲,高考失利,賦閑在家已經兩年。

依舊是秋天,九月初九重陽日,這一天中午,我吃了飯,回到裏屋準備睡覺,剛坐到床上,就聽見“啪”的一聲脆響,仿佛什麽斷了似的。

我嚇了一跳,連忙仰著臉逡巡四顧,想找找那聲音的來源。

末了,我的目光落在了北墻下的香案上,那裏原本裊裊生煙的三根黃香,此時此刻全都熄滅了。

不是燃盡熄滅,而是還剩下一半就熄滅了。

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預感,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我走到香案前仔細一看,劉偉的牌位從上到下,整整齊齊裂開了一道縫,直挺挺地仿佛是被斧頭劈開了似的。

忽然間,我就想起來十四年前陳漢生說過的話:“我這裏有劉偉的生辰八字,你們回去做一個長生牌位,刻上他的名字、生辰,擺放在內室之中,每天三炷香,逢年過節祭拜。若是有朝一日,牌位無故自行斷裂,就可以撤掉了。那時的他應該已經怨消災滿,重新投胎轉世去了。”

“呼……”

我長出了一口氣,呆呆地看著那牌位,心中的感情復雜難以言喻,十四年了,本來是陰陽宿仇,後來卻像是一直陪伴我成長的兄弟,突然間就真正沒了,異樣的輕松之余,總覺得悵然若失。

這是解脫,也是束縛。

但是,牌位畢竟要撤掉了。

陳漢生的話,我直到現在都完全相信。

他是個奇人,也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崇拜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最為崇拜的人,那神乎其技的玄術以及無人可比的風範,足令我一輩子心馳神往。

只是,這十四年來,因為各種事情,我一直都沒有再見過他。不但沒有再去見他,就連任何與陳家村有關的消息,我都刻意避開,爸媽也從來不提,不管,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