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春潮帶雨晚來急

彩條法師皺眉道:“上次小僧便告知了梅菜施主,這裏清修之地,斷然不許女眷入內的,那可是大忌,怎麽會有小丫頭呢?這樣的話可不要再說了,傳出去,對我慈悲寺聲譽可不好。”

我一看彩條法師那樣正經,忙點點頭告罪:“那天,許是梅菜一時眼花,竟看到一個綠衣小女孩兒在荷花池邊一閃而過,想必是當時天色太暗,梅菜將那荷葉荷花看錯了人影罷!”

不料彩條法師一聽,不由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隨即周身一顫,滿懷的經書頓時也跌在了地上,散落成一團。

我也給彩條法師這樣的反應嚇了一跳,忙道:“彩條法師,您這是怎地了?”

“沒,沒啥……”彩條法師蹲下身來,慌裏慌張的將那經書胡亂收攏起來:“你……你肯定是眼花了,我們這種地方,怎麽會……怎麽會有那樣的小女孩兒……”

我忙道:“梅菜早說,也許是看錯了,可是彩條法師你未免也太……”

彩條法師來不及回答我甚麽,忙抱著經書,跌跌撞撞的便跑進了那小院兒裏,兩條小短腿在寬大的灰色僧袍下跑的飛快,好似身後有鬼追著似的,模樣十分狼狽。

奇怪,這彩條法師的反應,也太奇怪了吧?倒像是,心懷鬼胎?

我額角上的撞傷突然一陣陣發疼,也不得多想,我趕緊去回春堂找黃先生上藥去了。

還好黃先生妙手回春,給我塗抹了一些搗成泥狀的藥膏,額角清涼涼的,舒服了許多,只是腦門上憑空多了一攤子藥膏,瞧著倒很像一個媒婆。

回到家中,把寧老太太的賞錢給了娘,娘錢還未接,先看到了我額角那一攤子藥,連聲驚呼道:“梅菜,你這是怎地了?”

娘知道我受了那樣欺負,定然不好幹休,我為了免麻煩,忙拿出早預備好的謊話道:“胭脂河旁淤泥滑膩,梅菜想去折一支荷花玩兒,不料摔了一跤。”

娘一聽,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狠狠的戳了我沒有傷的另一側額角:“你說你,眼看要招贅,繼承家業,還是這樣的毛手毛腳,像個什麽樣子!”

我忙保證下次注意,娘才瞪了我一眼,把賞銀拿走,繼續收拾起內堂起來了。

我怎麽也想不明白彩條法師的出格模樣,隨口問道;“娘,若是慈悲寺僧人清修的地方出現了我這樣的小丫頭,是不是挺奇怪的?”

娘疑惑的擡起頭,道:“不僅僅是奇怪,是傷風敗俗!和尚住的地方有小丫頭,傳出去,豈不是教人笑掉了大牙!誰還會去那樣的地方供奉香火?你怎生想起問這個來了?”

我忙道:“不過是有法師叫我萬萬不可進入哪個院兒裏,免得沖撞罷了,梅菜是想著,有甚麽要緊的,院子也不許進。”

“人家說的是對的,清修之人自然跟平常百姓不同,人家有人家的風俗,也是人之常情,你可給娘安分些,莫要去惹亂子,知道嗎?”娘瞪了我一眼:“這麽大的人了,這點子事情還要問人。”

我又何嘗沒想過會有損名聲這一點,可是那彩條法師的模樣,不是面對謠言的那種氣憤,而是面對什麽未知的東西一樣的恐懼,著實不對勁。

我又想起龍井那句話來:“事出反常必為妖。”

可是轉念一想,那慈悲寺寶刹莊嚴,本便是佛門清凈之地,裏面有香火鼎盛,供奉著佛祖,還有很多的得道高僧在清修,妖魔鬼怪,又怎麽可能會在那種地方存在呢?

比起有妖怪,還是我看花了眼這一條更讓人信服一些。

自打那依菡小姐用金絲絹扇把我砸傷了,便再也不肯出來見我,即便是用膳的時候,也不見她的蹤影,寧老太太不提,丫鬟們也不提,我更不好意思多問,也不知道她是在賭氣,還是被寧老太太一氣之下,罰了閉門思過。

而彩條法師更是奇怪,但凡機緣巧合,見到了我,總要假裝不曾看到我,急急忙忙躲得遠遠的,也不知道我是怎生得罪他了,若是別的倒好,若是為了我眼花看錯了綠衣女孩兒的事情,他未免也太小氣了罷,不過僧人有僧人的風俗,我可不能再口無遮攔,多講廢話了。

這天天色微微有些沉,像是要下雨,我緊趕慢趕,送完了齋飯,不偏不倚,卻在這個時候下起傾盆大雨來,我給困在別院的門口,進不去出不來,只得手搭涼棚,盼著這驟雨快快停歇,我還要回家吃飯呢!

這雨來勢洶洶,寬面條一般從暗沉的天上傾瀉而下,將青石板地面砸的劈理吧啦作響,擊打起層層氤氳水霧。

透過水霧,我看到對面僧人清修的小院裏那一池子荷花荷葉也給雨打風吹,變得雜亂不堪。

正在這個時候,那個穿著綠衣服的小女孩不知道從哪裏鉆出來,手裏舉著一片碩大的荷葉,頂在頭上,赤著足,高高興興的在風雨裏手舞足蹈,不知道在高興些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