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沾衣欲濕杏花雨 吹面不寒楊柳風(一)

第二日,煙雨閣竟然也開始來了恩客,想必各種傳言日子久了,不攻自破,畢竟沒有幾個真的見了鬼的,而煙雨閣居然沾染了白公子身上那濃郁的香氣,經久不散,也教煙雨閣更出名了,文人墨客吟詠著“花氣襲人知晝暖”,都說是夢到了花神在煙雨閣,一聞果然不假,邊吟誦邊在花廳裏吃茶吃的正有滋味,煙雨閣竟重新熱鬧了起來。

難道說,這香氣和夢境,是白公子為了煙雨閣姐兒付出的氣血,留下的回禮麽?去龍神祠拜訪供奉,只聞見龍神祠那槐花異香更甚,進門瞧見龍井正半躺不躺的斜倚在供桌上,手裏拿著一個瓷罐子,在用修長的手指粘裏面透明的汁液送進嘴裏吃。

瓜片垂涎欲滴,大嚷著:“給我,給我!”

龍井不耐煩道:“去去去,小白留給本神的,才不給你,粘住了你的鸚鵡嘴,聽不到你鴰噪,龍神祠太清凈,反倒是不美。”

我忍不住問:“龍神爺,這是何物?為何如此異香?”

龍井笑道:“小白別別扭扭,說是不讓本神吃他身上生出的槐花,倒還是在花期結束之前,托玉王蜂收了一瓶子槐花蜜給本神送了來。”又沖供桌裏面努努嘴:“還有一籮筐最頂尖的嫩花椒芽。”

原來如此,果然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白公子與龍神爺,還真是一類人呐!

“花椒芽交與梅菜,梅菜托爹爹給龍神爺做花椒芽肉丁炸醬面吃罷!”我自告奮勇的說。

“如此甚好,”龍神爺淺淺一笑:“傻麅子終究還是同以前一樣了。”

春日裏風大,這幾日一直在刮風,夜間能聽到狂風呼嘯著從房頂吹過,能聽到梁子被擠壓的聲響。

從窗縫裏滲透進來的,除了風沙,還有新鮮的樹葉子被揉碎的味道,早起開門,風剛剛住了,街角上都是些五色的花瓣和折斷的嫩枝杈,本來花木扶疏的春景被蹂躪的支離淩亂。

紫玉釵街上早起開鋪子的人們打著哈欠互相招呼著,都說:“昨天晚上的風真大!”

“是啊,呼呼的,只怕房頂子給吹下來!”

“若是有人上街,只怕人也得風箏一般吹到天上去呐!”

青石板街倒是給風吹得幹幹凈凈,石板縫裏的風沙都給吹走了。

幾日不曾下雨,只覺得天幹物燥,碧油油的艾草團子十分討喜,成了時下點心的新寵。

在山坡上掐了滿把嫩嫩的艾草尖兒,兜回家來擇幹凈,過水焯一焯,擠幹了水分,細細添水剁成艾草漿,再以細紗布包上,將汁水擠出,艾草漿加水煮沸,拌入糯米粉內揉搓均勻,白生生的糯米粉便裹了艾草漿,成了討喜的綠色。

以芝麻花生,或者紅糖,或者豆沙,或者薯泥調好了味道做餡子,將艾草糯米團作皮兜進去,揉搓成圓圓小團,待水沸後擱上籠屜蒸,慢慢便有艾草那獨特的清香味道飄出來,引得人垂涎欲滴。

出了籠屜,但見一個個圓圓的小團子光滑圓潤,吃進嘴裏,又軟又粘的糯米面帶著淡淡苦味的艾草味道,在觸及到香甜的餡料,清香伴著甜香,開胃又暖心,教人吃了一個有一個,軟糯美味,簡直不想停下來。

不過糯米難以消化,自然還是少吃為妙,吃一個新鮮意思,已經教人大為滿足。

水晶姑娘喜好這種艾草團子,已經提前給爹打好了招呼,吃過早飯,我便提著籃子往煙雨閣送去了。

沒想到才到了煙雨閣大門口外,只見一大群人正圍成了一團,不知道在議論些甚麽。

我一看有熱鬧可瞧,仗著瘦小,也擠了進去看,只當是又有賣藝的玩兒雜耍,沒料想卻是一個年輕女子躺在青石板街上,只穿著薄薄的春衫,臉朝下俯臥著,發絲淩亂,似乎昏迷不醒。

人們雖說圍觀,卻都不大敢近看,都議論著:“該不會是那一個大戶人家私自逃出來的小妾,遇上了大風,病在了這裏?”

“看哪個樣子,只怕不像活著的了……”一個老婆婆說:“哪裏有人臉沖下躺著!”

“這姑娘細品嫩肉,只怕不是過苦日子的……”

“莫非是山賊劫來的大戶人家小姐?”

“你們呀,守著鶯鶯燕燕的煙雨閣,倒還往遠處猜!”一個形容猥瑣的賴漢悄悄指著煙雨閣道:“說不準,是煙雨閣的姐兒,受不了鴇母的虐待,自盡在這煙雨閣門口,以示冤屈呐!”

“放你媽的驢屁!”一個又尖又細陰測測的聲音響了起來:“胡三兒,老娘瞧著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日日眼巴巴的往我們這煙雨閣裏望,兜裏卻連個銅板子也沒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說,竟敢還往我們這潑起臟水來!”

我們回頭一看,原來是羅媽媽攜著丫鬟小廝,浩浩蕩蕩的出來,正瞪著眼睛,叉著腰,指著胡三道:“有錢便是客,兜裏幹凈,嘴倒是不幹凈!我們煙雨閣怎麽會有你那麽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