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誰說我死了?!

天快亮的時候,往往最是寂靜。

尤其深秋的季節,一切全都灰蒙蒙的,仿佛世間萬物都融合重疊在了一起,分不清天與地、人與影、人間和地獄。

此時,飄著淡淡霧靄的長街上緩緩走過來一個人,女人。

她的全身都包裹在黑色之中,長而蓬松的細碎卷發,黑色的過膝風衣,光著腿穿著尖細的高跟鞋,細瘦的腳腕上掛著一根銀色帶小鈴鐺的腳鏈,在鞋跟“哢-哢”的沉重而壓抑的敲擊聲中,隱約有些金屬的碰撞聲。

一切真安靜啊!就像她呆的那個地方,除了她自己,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會出聲。她真厭倦這一切,想找個最熱鬧的地方,想找一個最熱鬧的男人。

這是一條商業街,不到早上九點,通常連鬼影也沒一個,何況現在天色還沒亮,路燈半死不活的閃著,映得兩側的高大建築或明或暗,似乎是半睡著的巨大妖獸。

就在街的盡頭,有一家很豪華很出名的中式餐館,那是一到晚上就燈紅酒綠的地方,只不過今天它顯得格外冷清,好像好幾天沒有開張一樣,晚上閃爍美麗的霓虹燈現在看來全是灰暗的玻璃管子,一條條爬蟲一樣醜陋的扭曲著,盤在招牌上,冷冷的。

餐館的對面是一個很小的花園,不高的鐵圍欄上爬滿了不知名的艷麗花朵和蔭蔭碧草,一個男人正坐在欄杆上,望著餐館緊鎖的大門發呆。

他大約三十歲上下,個子瘦高,長得也很帥,尤其從側面看的時候,側影的輪廓相當好。他身上穿著名貴的黑西裝和同色皮鞋,大概穿得太單薄了,凍得有些瑟縮,臉白得嚇人。而從相貌和風度上來看,他像是非富即貴的人,和這涼薄的黎明時分、略帶寒酸的舉動相當不搭調,好像與整條街都格格不入。

女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住了,觀察了一會兒,見他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於是猶豫著慢慢走了過去。

男人還是沒有動,眼睛死死的盯著對面的餐館,好像想用眼睛穿透那厚重華麗的中國風大門,進入到內堂去,就連女人故意加重的腳步聲也沒有聽見。

“喂,你在看什麽?”女人問,聲音沙啞性感。

“這是我的店。”男人答非所問。

“看來你很愛自己的店啊,大早上就來看,是來盯著員工進新鮮貨品的嗎?”女人說著,也倚到了欄杆上,離男人的距離近了些。

男人皺了皺眉頭,似乎嫌女人多話,但還是回答道:“進貨是在後門,再說我們從來在半夜進貨,這會兒沒有人在。”

說完,兩人沉默了,就那麽一起對著店門發呆。期間,女人不著痕跡的、一寸一寸地靠近了過去。在眼看就要挨到男人的衣袖時,男人終於側過了臉,“別靠過來,你身上有怪味。”

女人臉白了,嘴唇哆嗦著問:“你――能聞到?”

男人冷笑一聲,“這是屍體的味道,就算你噴了整瓶cHaNeL也沒用。”

“你不怕?”

“不怕。”男人生硬的甩下兩個字,又回過頭去看店。

“那――我們做個朋友如何?”女人顯得有點高興。

“你不怕嗎?”男人反問。

女人沒有回話,只毫不在乎的搖搖頭。她不明白這男人看的是什麽,下意識地扭頭望去,忽然看到店門邊上有一塊白白的東西,像一張海報,在一片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刺目,上面寫著八字黑體字:東主有喪,恕報不周。

“我想起來了。”她一拍手掌,“這家店的老板前兩天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好多人提起過。”說到這兒,驀然停住,“這店有幾個老板?”

男人的臉色驟然變了,呈現出青灰之色,胸膛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似乎非常生氣,“只有一個!”

女人嚇了一跳,想向後退幾步,哪想到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動作快如閃電,把她淩空提了起來,怒道:“誰說我死了!”

女人喉嚨出發出“嗬嗬”的聲響,徒勞地掙紮著,雙腿亂蹬,腳鏈上鈴鐺發出急切清脆的響聲,穿透這淒清薄霧的空氣,遠遠的蕩漾了開去。

“誰說我死了!”男人重復嚎叫,臉扭曲到沒有剛才半分的英俊,“我沒死!我根本沒有死!”

女人無法回答,但她在驚恐中終於明白了一件事――這男人本身就是死人!怪不得他的身體和臉部肌肉僵硬,怪不得他冷得好像融入了空氣,沒有一絲溫度,怪不得他聞得到她的味道,也不怕她的味道,因為他本身就是這一類啊!

他的臉蒼白死灰,厚厚的妝粉下有腐爛的痕跡,深黑的眼眸是假的,獰笑著的唇邊牙齒發黑。這是誰這麽沒有職業道德,這樣糊弄死者家屬的?!

女人的眼角擠出了淚,人臨死前都會流下的淚水。她感覺自己可能快死了,可是死前居然會想到技術問題!真是可悲且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