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她在流淚

那個男人不再說話了,畫室內靜得連範李的呼吸都被放大了無數倍。

他盯著這幅他從未畫得如此出色的畫,一時有點不知所措,想伸手摸摸畫中人的臉,卻驚覺油彩還未幹,尤其眼睛下面,似乎還有些暈染了。

可是――為什麽越來越花了――她――在流淚嗎?

範李驚訝得忘記了恐懼,親眼看到那雙眼睛的濕意越來越濃,也不見落淚,卻把臉頰全濡濕了。

“水藍!是你嗎?”他顫抖著虛空撫摸畫面,感受到她無限的悲傷和絕望。

“是你下不了手,還是這小子真的是個情種?”沉默許久的男聲又發話了,也還帶著絲拉聲,好像他在拼命吸氣,“既然如此,帶他去暗道,我也要讓他成為我最好的作品。”

“你是誰?在說什麽?”因為想要保護水藍,範李的膽子大了起來。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只有一陣不知哪裏來的風,猛的卷了過來。這風來勢之猛讓他睜不開眼睛,而就在他下意識的以手護臉的時候,一個女人尖細的哭聲從畫室外傳了來。

他想也沒想就沖了出去,只覺得那哭聲若即若離的在前方不遠處,他控制不住地追了過去。腳下高低不平,周圍的空氣冷得讓他全身的汗毛直豎,沒有其他人,他甚至懷疑這個狂奔著的是不是他自己,只感覺走出了西區教學樓,拐進了林蔭道,看到了那塊雕刻著“太公在此”的大石頭。而且不知怎麽,一下子進入了石頭下的暗道中。

嗚咽的哭聲停止了,他站在黑暗的甬道中,只能隱約看到前方的亮光。回身,他撞到了一堵無形的墻上,根本回不去,只得硬著頭皮向前走。走了十幾米,他終於看到了暗室的大門,門半掩著,從裏面傳來了聽不清的竊竊私語聲。

沙沙沙――沙沙沙――

那些不成人聲的交談,聽來像抖動紙張的細碎音節。範李冷汗直落,把全身都浸濕了,心跳得像擂鼓,卻只能僵站著那兒,進也不敢,退也不敢。

水藍呢?她在哪裏?

一雙冰冷的手猛推了他一下,他踉嗆了十幾步,終於還是控制不住的跌倒,還沒有爬起來,大塊大塊的鮮艷顏色就硬闖入他的視線。就見整間地下室中的墻壁上掛滿了油畫,一幅挨一幅,都是梵高風格的肖像畫,男女老幼都有,有的愁苦、有的茫然、有的歡樂,但每一幅都是洋溢著生命力的天才之作!

他呆住了,不知道心裏是興奮還是恐懼和疑惑,只聽一個聲音道:“這是我畫的。”

範李駭得急忙轉身,可這回,眼前不是可怕的影像,而是他夢寐以求的身影。

“水藍?!”

女子穿著一件白袍子,是人體模特在休息時穿的,赤著腳,頭發依然是挽起的,因為虛無,顯得如夢似幻,只見柔弱,不見戾氣,和十年前一樣。

那一年,他二十歲,她二十二歲,可他這個公認的才子卻愛上了學校的人體模特。不僅是愛她的美麗,還有她未被城市沾染過的純情,更有她那掩蓋不住的才華。

一個人體模特,誰會想得到,當她拿起畫筆時是如何讓人驚艷呢?和梵高一樣,她沒有受過任何的專業訓練,只是旁聽了些課程,加上他人略加指點,她的光芒就顯現了出來,像是學校皇冠上的鉆石一樣。

兩年的時間,沒人知道他這個眼高於頂的所謂才子一直關注著另一個真正天才的誕生和成長,可惜他雖然愛她,卻無法指導她,也無法給她所要的那種感覺。

愛又如何呢?他和她都只不過是學生。

所以在這場無望的愛情裏,深深愛著的只有他,她卻深深地愛著另一個人。另一個同樣發現了她的天才,並同時發掘了她愛情的人。

“水藍,你快走!”範李緩過神來,撲到水藍身邊,卻撲了個空。

“不,你快走!”不知為什麽,水藍也很焦急,“你不走,就會死了。”

“什麽人要殺我?不過沒關系,我死了也沒什麽,至少可以和你在一起,重要的是你。有一個叫包大同的很快就要查到你了,他――”範李差點沖口說出包大同錯手打滅了水伯魂魄的事,幸好及時住口,“他是個非常利害的法師,是――”他又住了口,感覺心裏有一個點像被陽光強烈照射了一樣,聚焦的熱,像要著火了。

“法師?”水藍的聲音變冷,“我見過,沒什麽了不起。”

“不是――”

“別猶豫了,他就要來了。”水藍打斷他,“他要殺你,我阻止不了,也控制不住。剛才,若不是你心裏想著我,畫出的是我的樣子,現在你可能已經死了!快走!”

“不,你先走!”範李的執拗勁上來了,不知道水藍所說的“他”和他猜想的是否是同一個人,再度試圖握她的手,仍然是虛空:“包大同真的很厲害,我看過――咦,你的眼睛怎麽了?”他忽然發現水藍的眼睛有異,在內外眼角各有一枚亮晶晶的東西,好像小粒的鉆石鑲嵌在上面,襯得她的眼神更美麗了,可是卻也透著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