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路

範李走在山路上。

他從不知道清湖村是在那麽偏僻的地方,好像是被世界遺忘的角落一樣,被孤立在繁忙的公路線以外,深入到群山之中。

公車將他拋下時,司機同情的對他說:沿著這條土路走吧,可有你受的呢,尤其天就要黑了,這個時候翻山不太好吧,不如你跟我到前面的鎮,明天一早坐車回來,白天走好些。

他知道司機說的對,他從小生長在城市,沒有任何走夜間山路的經驗,現在看著那條蜿蜒的小路深深紮入大山之中,他確實比較怵頭。可是他急於知道水藍的情況,再也等不到明天。

那個叫包大同的,他徹底看錯了。

他以為包大同是個無業遊民,其實他是個精明厲害的人,花花公子的外表下,有一個堅定冷靜的靈魂,絕對是個強者。他撕掉水藍地址的事,相信包大同很快就能查清,到時候他就無法保護她了。

他曾經想過要保護她,可是他終究是沒有做,如今,她真的死了嗎?

那些兇案不像是人力所能辦到的,可他還是不願意相信,水藍是那麽善良易感的人,有那樣的天才,怎麽會做出這樣殘忍的事?雖然――也許――從那些畫來看――可是他還是無法說服自己相信。

一定另有隱情的!

山裏的天色黑得真快啊,他下車時天色還有點淡淡的灰,現在已經完全是看不透的黑沉了,天空也是極深的藍,靜穆的籠罩著他。

這一刻他才深刻體會到什麽叫“看山跑死馬”。從公車站上望來,似乎這條土路還有盡頭,可一旦自己走在上面,就感覺像走不出去一樣。

他累得氣喘籲籲,越走就覺得路艱險難行,山外的土路還算平整,可一進入山林就高低不平起來,一個不小心就會踏到撲撲作響的濕泥裏,走兩步就會碰到不知從哪裏橫伸出的枝椏,像一只只怪手,勾住他的衣服,不讓他離去。

這是通往清湖村的路嗎?就算是沒多少人經常走,也不該是這個狀態吧?難道他是迷路了?可是他明明就是順著土路走的啊?難道有什麽岔路他沒有注意?

他停下腳步,四處看看,絕望的發現自己早就陷到了雜草樹叢之中,所謂的道路早就不見蹤影。

他迷路了。

颯!山風吹來,涼入了他的骨髓,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擡頭見月光迷離的透過樹冠照到地上,映了一地斑駁陸離的光影,隨著風吹枝動,在地面上滾來滾去。

他一向不是個膽小的人,不然也不會經常承擔在西區教學樓的巡夜工作,可是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從心底毛了上來,渾身不自在,身體本能的發出警告信號,恐怖莫名其妙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別自己嚇自己了!一條山路能有什麽?他安慰著自己,看了看手表,然後又看了看月亮,選擇了一個方向,向密林中走去。

哢嚓哢嚓的聲音傳自腳下,盡管他努力放輕步子了,可枯枝敗葉還是發出了呻吟之聲,因為是在寂靜的山間,就顯得格外刺耳,配合著暗處低啾的蟲鳴,聽起來像是有人在角落裏竊竊私語。

你是誰?快走開!我們不歡迎你!

範李藝術的大腦展開了豐富的想像,自動“翻譯”著那些不明的語言,越想越真實,越想越清楚,到後來他甚至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臆想,還是真的有這樣的話鉆入他的耳朵。

胸腔中呼出的氣越來越粗重了,範李已經不敢回頭,一個勁兒往樹叢裏鉆,按照既定的方向拼命向前,擺脫了一個陰影,又進入下一個。

兇狠的山蚊子嗡嗡地緊追著他,喁喁的低語不停的響起,尖利的樹枝把他裸露的皮膚劃得鮮血淋漓。他甚至感覺地上的光影有異,似乎在他身後有一個人不時的探出頭來!

忽然,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了幾聲咳嗽聲,接著草叢動了起來,撲漱漱的抖。

範李嚇得心臟都要停跳了,本能地想向前跑,卻被一個東西攔住了,奮力向前的他在反作用力的推攔之下站立不穩,一跤坐倒在草叢中。坐倒的一瞬間,他感覺有什麽在身後咻的一下滑走,嚇得他又急忙跳起來。

草叢抖動得更厲害了,借助半明半暗的月光,範李看清草根下有一個圓圓的東西拼命地滾動,兩點寒光偶爾會閃一下,看樣子正在痛苦的掙紮。細一看,圓球上長滿了長發,似乎是一顆人頭,它越是滾動,發絲就纏繞得越緊,它也就咳嗽得越厲害。

那咳嗽聲令範李也不禁喉嚨發堵,覺得脖子上被什麽掐住了一樣,使他呼吸困難,冷汗如漿。他下意識地想掉頭就跑。但才一爬起,那圓球驀然沖出了草叢。

“別作怪!為了水藍,我什麽也不怕!”他大叫一聲,極度驚嚇中,腦海中那個女孩的影子讓他爆發出了莫大的力量,跳起來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