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荒宅的故事(下)(第2/2頁)

娘——娘——

它尖銳的叫,用手一指阿瞻,用力得整個手骨都掉落在地上。

這個人看得見我——他也打得到我——娘——娘——

女人細碎的聲音傳來,咯吱咯吱的,象是咀嚼什麽東西,又象是什麽東西在石板地上爬著。一陣更濃的黑霧從左前方噴湧而出,我和阿瞻被這陣霧氣卷得後退了好幾米,摔倒在一個淹沒在草叢裏的、幾不可見的枯井旁邊。

井底發出悶悶的冷哼聲,一雙枯手從井裏伸出來,然後是一個濃妝艷抹的華服女鬼爬了出來,一下揪住阿瞻的衣領。

下——來——陪——我——們——吧!

它發出鐵絲刮金屬般的笑聲,要把阿瞻拖下井去。我用力抱住阿瞻,他也拼命掙紮扭動,亂舞的雙手一碰到女鬼,就使它身上的肉和衣物掉下一塊,並不象我一樣每次打到的都是虛空的空氣。他打到那女鬼只剩下一具梳著精致發型骷髏,就連骨骼也象要碎裂一樣,發出撲撲的空響。

它顯然被我們的抗爭氣壞了,更執意要把阿瞻拖下去,那兩只小鬼也撲過來往後拖我。它們抓得我又疼又冷,象是什麽東西勒進我的骨頭,可我知道不能松手,否則阿瞻就死定了。

漸漸的,我們開始力不從心,我眼見阿瞻的頭、肩膀、腰,都掉進井裏去,只有雙腿被我死死抱著,他的雙手撐勉強抓在井沿上,支撐著他不會下落。而那女鬼的手在扳他的手指,兩只小鬼扳我的胳膊,讓我們松——松——松——

就在阿瞻就要掉下去的一刹那,我忽然聽到阿瞻他老爹傳說中的踢踢噠噠的腳步聲。這聲音讓女鬼的手一滯,兩只小鬼尖叫著遁入井中,我和阿瞻則趁機擺脫了掌握。

然而它那麽不甘心,頓了一頓後忽然飛出井口,象一個破布偶被人硬拉出來一樣。它朝著阿瞻的臉上吹了一口氣,阿瞻頓時失去知覺。

那種形容不出的極度寒冷,帶著腐臭糜爛的氣息,潮濕又枯幹的觸覺,直到今天我仍然無法忘記。

它伸出鬼手掐住我的脖子,你——找——死!森然的牙齒上下叩動。

我以為我就會死了,七歲的孩子就要死在這枯井邊了,可我忽然“看”到它的恐懼,沒有表情的骷髏頭上的恐懼。然後我聽到阿瞻老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孽障,我本來要渡你的,你還要害人!”

我親眼看到平時昏沉衰老的阿瞻他老爹一派道骨仙風的模樣,只是伸手指了指女鬼,它就從剛才的兇惡模樣迅速消失,變為一灘爛衣服。

阿瞻他老爹看看昏迷的阿瞻,又看看我,伸出手在我的頭頂,卻始終沒有按下來。

“萬裏,”他叫我,又回到以前老實慈詳的模樣,“你能答應伯伯不說出去這件事嗎?”

我用力的點頭,心裏發誓一定不說。

他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仿佛知道我的決心,微笑著撫摸了一下我的頭說:“好孩子,那就讓你記得這件事吧。”又轉過頭去看阿瞻,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這個孩子需要個朋友,一個人太可憐了。”

他一手抱著阿瞻,一手拖著我離開了荒宅,根本沒有其它人知道那晚發生的事,不過我和阿瞻都大病了一場。事後我們再也沒有討論過這件事,可從那天注定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

直到大學快畢業的時候,我問起當年的往事,他告訴我說,那個女鬼和她的孩子是被那個大財主的正牌老婆害死後扔在井裏的,還讓個有法力的人術法封了它們的魂魄,讓她們只能在鎮上出沒,永不超生。

它們也不是作祟害人,只有闖入者才會遭到驅趕。而那兩個小鬼可能真是想和我捉迷藏,這才要把我也帶到那個世界罷了。而阿瞻他老爹最終還是破了那個術法,讓她們各得其所去了。

這就是我和阿瞻的第一段故事,我曾答應阿瞻他老爹不說出去,但我想你可以幫阿瞻,所以我說了,相信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也會贊成這麽做。

今天就到這吧,我會努力幫你打聽血腥瑪麗的事,回國再見。

聽過萬裏的故事,和萬裏道過別後,小夏忽然很心疼那個孤獨的小阮瞻,心想以後要對他稍微好一點。她這樣想著就去拿手邊的熱水杯,想暖暖因這個故事而冰涼的雙手,可是她卻發現——水杯不見了。

她明明就是放在左手邊的!

這時候,燈光突然全滅了,只剩下電腦的熒光屏閃著跳動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