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夜醫生與劊子手Yishengyuguizishou

執刀的手,已經在顫抖,醫生與劊子手都必須心無雜念,當他們下刀的時候。

不同的是,醫生一旦分心會置人於死地,劊子手技術不好,則砍不死人。

電視裏,劊子手總是膀大腰圓,胡子和胸毛連成一片,鬼頭大刀一揮,就輕輕松松地把人頭砍下來了。千萬不要認為這是實情。實際上一刀砍不死的人數不勝數,劊子手也必須苦練技術。大多數劊子手在行刑的時候讓犯人跪下,脖子盡量伸長,並且向下彎曲,有經驗的老手會很快選擇下刀的位置——兩塊頸骨之間的空隙,一刀下去幹脆利落。若是砍錯了,一刀下去,刀砍進骨頭而無法砍斷氣管,犯人是死不了的,而且疼痛難忍,最關鍵的是刑場變成了笑場,起不到警示眾人的作用了。所以,砍頭絕對是一個集合技術力量的高難度工種,和醫生做手術也是有得一拼的。劊子手的職業大都世代相傳。是的,沒有說錯,這玩意兒也是世家,任何東西只要時間夠久,都能成歷史和文化,小到吃飯的筷子,大到宮殿裏的柱子,無不有著一番來歷,劊子手世家也是如此。這份工作雖然薪水不菲,但畢竟是殺人的伎倆,想象一下,在古代,屠戶都令人不恥不屑,何況殺人的劊子手?所以這種技術外人是斷不願意學的,只能是劊子手子子孫孫相傳,一直到火槍、電椅、注射器依次出現,他們才退出了舞台。

當然,即便是用槍,也是有很多規矩的。如果受害者的家屬要求盡量不毀壞犯人的容貌,那麽子彈一般都是從後腦射入。小小的子彈進口小出口卻大如碗口,如果沒有一點技術,前面的臉一定被打個稀爛不可,所以技術高超的槍手會讓犯人大張著嘴巴,然後準確地將子彈射入後腦,從嘴巴射出,從正面什麽都瞧不出來。當然,大多數人還是以射擊胸口為主,不過這樣,如果槍法不準的話一槍是射不死人的,必須補上一槍,這樣就平添了犯人的痛苦。

金賢哲是韓國三流大學一名普通的教師,和宋正南醫生的相識算起來非常短暫。金老師為了照顧做心臟支架手術的父親,不得不到醫院晝夜看護,而宋醫生是醫院裏最權威的心外科醫生。金老師的父親是退伍軍人,曾經參加過越戰,退伍後回到韓國結婚生子。他的樣子非常和善,小眼睛,薄嘴唇總是緊緊閉著,高興起來喜歡揉搓著雙手,看不出半點軍人的影子,要不是老人的戰友偶爾來到家中談及以前的舊事,外人真的不相信老人竟參與了那場世界聞名的戰爭。不過每次金賢哲想打聽有關那場戰爭的細節,父親總是非常生氣地轉身離開,後來金老師也就徹底死了心。金賢哲的母親十年前終於離開了人世,這麽說,是因為金老師一直覺得母親活著是在受煎熬。這似乎有些大不敬,但是在金賢哲看來,母親身染重病,總是在生死線上掙紮著,雖然家裏竭盡全力,不惜傾家蕩產為她延續生命,但其實也是延續痛苦而已,她一直活著看到金賢結婚,這才終於咽下最後一口氣。其實金賢哲之所以如此早結婚——剛剛大學畢業,也是為了能讓母親安然離去。

母親過世後,金賢哲對父親更加孝順,但父親卻古怪起來,脾氣越來越壞,寧願和一幫戰友在一起也懶得答理金賢哲。金賢哲天生好脾氣,不,應該說帶著些許懦弱吧,特別是軍人父親從小嚴厲管教,所以即便心中再不滿,對父親仍然是畢恭畢敬的。

今年冬天,老頭子應了戰友之約,去了以前戰鬥過的越南遊玩,回來後就沉默寡言,接著經常說胸悶,上個星期突然暈倒,送到醫院被診斷為心肌梗塞,也就是常說的冠心病,必須做支架手術。這讓金賢哲非常著急,費了好大的勁,最後還是找來父親的戰友才說服父親同意做這個手術。

“所謂的支架手術,就是用一種極細長的人造管子,從動脈切口處伸進去,一直伸到被堵塞的血管裏,讓本來血液無法正常通過的血管重新暢通起來,得到供血的心臟就可以恢復功能。不過大多數時候手腕處的動脈口不好深入,一般都是從大腿根處的股動脈伸進去,因為這樣離心臟更近一些,不過手術後休養的日子也要更長一些。”金賢哲第一次和宋醫生對話,就是聽他講解手術的原理。

“那請問,這種手術是否風險很大,或者對身體負擔過重呢?家父年事已高,而且身體一直不好。”金老師是一位孝順的兒子,非常在意手術帶來的危害。

“不用擔心,這只是一個微創手術而已,雖然聽上去屬於心臟手術,但並不是那麽嚇人啦,現在已經是九十年代了,支架手術也問世好幾年了,已經非常先進和熟練了,安裝支架的人不需要過於擔心,所以我還是推薦患者做這種手術的。”宋醫生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看來這個醫生的煙癮不小,或許長時間的緊張工作需要尼古丁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