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裂縫Liefeng

崎嶇狹窄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得非常幹凈光滑,只是腳底仿佛踩著了澆有糖水的地面,有些黏糊糊的,雨水帶著煙灰色,打在深黑色的巨大圓傘邊緣上,形成了一道灰色的霧氣。我的褲腳已經完全濕透了,十一月份的倫敦就像一個堆滿了冰塊的石洞,雨水夾雜著寒氣穿過了我的棉質褲子,直接刺入骨髓,我忍不住又抖了抖身體,似乎這樣可以使自己暖和點。

要不是托馬斯教授上個禮拜竭力邀請,我是不會出來的,這種日子最好是在家裏的躺椅上來一杯上好的白蘭地,抽著我買來的上好的蘇格蘭煙絲,想到這裏我的喉頭忍不住嚅動了一下,吞下一口唾沫,一邊咒罵著該死的天氣,一邊加快了去教授家的腳步。

穿過七號大街就是教授的家了,那是一棟橘黃色的二樓建築,充滿了哥特式的風格建築,和時下流行的法式建築的大氣華麗截然不同,似乎和教授那晦澀難懂的話語以及陰沉的黑臉相得益彰。

我走上台階,跺了跺腳,收起雨傘,在門上敲打了幾下。

很快,教授出來了,他的額頭光滑得像倫敦大橋的圓形橋柱,稀少可數的白頭發整齊地梳理在一邊,或許知道是我,他只穿著便服,沒有戴假發就出來了。他的左手拿著墨綠色的煙鬥,那還是我送給他的。

我不明白像他這樣一位身份顯赫的人為什麽堅持不請用人——他的父親和祖父都是戰功卓絕或者是地位崇高的貴族,爵位和俸祿決定他這一生都衣食無憂,淵博的知識讓他受人尊敬,雖然他有一些怪癖,比如都五十多歲還沒有結婚,據說他很小的時候母親就離開了他,這恐怕也對他造成了一些傷害,像他這樣的人總有些特別的地方。而之所以我會和他交朋友,是因為他對醫術非常感興趣,而我則對他淵博的知識感到敬佩。我經常會教他醫術和使用醫療器械,前些日子他還對我的溫度計非常感興趣,每次來我家,都要拿起來玩耍一番。

“哦,我的朋友,你終於來了。”他熱情地張開雙臂擁抱我,我下意識地退後,然後指了指自己潮濕的肩膀。他不以為然,依然拍了拍我的肩頭,他嘴唇上的胡須已經有一些被煙熏得焦黃了,兩側的臉頰深深凹陷,倒立的三角眼裏滿是眼屎和血絲,見他這樣,我就知道他最近一定在研究什麽。

“托馬斯教授,究竟有什麽事情啊?”我將雨傘在門外使勁甩了甩,然後放進旁邊的傘架子,跟著教授走進了他的屋子。

沉重的門哐當一聲帶上了,在空曠的房間裏響起了回聲。

托馬斯一言不發,只是叼著煙鬥,做了個跟他走的手勢。

“你知道傑克麽?開膛手傑克。”教授緩緩地說。我吃了一驚。

“當然知道,他已經成了倫敦的夢魘了,昨天不是還宣布在主教廣場找到了一名叫凱薩琳·艾道斯妓女的屍體麽?簡直是慘不忍睹。”我深深嘆了口氣道。

“是啊,沒人能抓住他麽?”教授依舊在前面走著,穿過黑色地板鋪成的甬道,他彎曲著的背影猶如一只龍蝦。

“他幾乎是個謎。”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忽然好奇地問他,“為什麽要討論這個變態的殺人狂?”

教授忽然停了下來。

“那是因為他恐怕已經不在倫敦了。”我和他走到了一扇巨大的鐵門旁邊,教授的話讓我很費解。

“艾塞克醫生,這扇門的後面有一個驚人的發現,我希望你能有心理準備。”教授慢慢轉過身體,他的表情非常的怪異,是我從未見過的。

可我偏偏是個獵奇者,這也是為什麽我喜歡和托馬斯交友的原因。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知道教授絕對不會和我開如此低級的玩笑,我甚至開始胡思亂想,門的後面究竟是什麽。

或者,那個開膛手傑克就在教授家裏?

衣冠楚楚的教授難道是窩藏殺人犯的罪犯?

教授看著我不安的眼神笑了笑,掏出一把銀色的鑰匙,打開了沉重的鐵門。

那是一個巨大的三角形房間,或者說是教授特意找人用磚砌成三角形的,全部都刷成了灰白色,身為一個醫生,我覺得那顏色和人骨一般。房間的正中間有一個黑底的玻璃沙漏,烏黑的沙子緩緩地從上面的空間落下。而在沙漏旁邊,則站著一個相貌清秀的金發年輕人。

“你好,我叫讓·托爾佛。”年輕人穿著白色的襯衣和一條形狀怪異的褲子,那是條顏色灰白、滿是補丁的舊褲子,緊緊地箍在大腿上,將他強壯修長的大腿顯露無遺。他笑嘻嘻地把手插在兩邊的口袋裏,望著我說。可是他的口音非常奇怪,雖然他說得很慢,但我也只能勉強聽懂,或許他帶著極重的鄉下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