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打灣的傳說(二)

面對林建國憨厚的笑容,已經對林建國有了至高評價的劉二爺自然不會怠慢,在臉上堆砌出一個最好友的笑容之後,劉二爺走到了林建國身邊蹲下了。

這位置是有講究的,離著蹲在門口吃面的林建國有個大概一兩米的樣子,既不顯得生疏,也不會過分靠近他身後那沒有點上油燈,顯得有些黑洞洞的窩棚,那是林建國的禁忌。

別人不知道這個禁忌,劉二爺可是知道的,不管是誰,只要一靠近林建國那個窩棚,他的臉上總會流露出不高興的意思來,有好幾次,鎮上不知情的人無意中進入了林建國的窩棚,劉二爺總是看見林建國黑著一張臉,勉強保持平靜,可那雙手捏成拳頭,還在不停的有些微微發抖。

這個細節,是劉二爺無意中注意到的,在劉二爺看了一眼之後,林建國好像就有察覺似的,把拳頭塞進了褲兜裏。

說起來,林建國的窩棚裏是什麽也沒有的,這個一眼就能看個通透的窩棚,能藏得住個什麽啊?最開始不知情的劉二爺也進去過,肯定裏面沒有什麽,但他不知道為什麽林建國會如此的緊張在意,甚至反感!

劉二爺有著自己的小心思,或者說是底層人民獨有的一種‘狡猾’,在發現這事兒過後,他並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而是自己默默的悶在了心裏,他自認為是鎮上最了解林建國的一個人,也是關系走得最近的一個……他不想別人洞察了這些,特別是另外幾個知情人,然後和林建國的關系走得比他還近了。

劉二爺沒什麽特別壞的心思,就是想自己如果有一天百年了,林建國能親自來操辦一場喪事,越是有本事的人,越能讓靈魂得到安息和超脫,雖說現在反迷信了,但這些觀念在老百姓心裏還是根深蒂固的。

林建國低調……劉二爺心裏琢磨著,和他關系近的人多了,他也許就不會答應自己這個請求了,因為操辦了自己的,那以後還能不操辦別人的啊?華夏人講個人情,這事兒一旦開始了,就收不了尾。

可如果他關系和自己獨好的話,還能有個托詞。

這就是劉二爺唯一的小心思,想到這裏,劉二爺望向林建國的眼神越發的友好了,看見林建國的一碗油潑辣子面吃到見底了,趕緊的裹上了一杆旱煙遞了過去。

“飯後抽一杆兒,帶勁兒,來吧。”劉二爺分外的殷勤。

林建國憨笑著,也不推遲,放下碗說道:“二爺,你吃了嗎?我去給你弄一碗?這面可香。”

劉二爺咽了一口唾沫,就算是鎮上的人,吃上一碗油潑辣子面也是件兒聽奢侈的事,畢竟托兒帶口的,誰能像林建國那麽瀟灑,更何況他還是木材調運處的工人。

但怎麽可好麻煩人家?這好印象不能因為一些小事給破壞了,劉二爺笑得殷勤,擺擺手,然後說道:“不吃了,老太婆晚上烙餅子,吃得可飽。抽煙吧,我這不是閑著無聊,又來找你嘮叨兩句了,不煩吧?”

林建國點燃了劉二爺遞過來的旱煙,抽了兩口,憨笑著搖頭,然後和劉二爺隨意的聊了起來,其實他身上有更好的紙卷煙,他還是樂意接受每一天劉二爺的殷勤,他只是太想有一個能說話的人了。

月光下,破落的窩棚旁……兩個蹲著的身影,多少比一個孤零零的蹲在這裏的身影,多了那麽一些溫暖。

沒有什麽娛樂的年代,人們總是早早的入睡了,天南地北的扯了一會兒,劉二爺按照著平日裏差不多的固定時間就告別了,林建國看了一眼劉二爺的背影,眼光很深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微微的嘆息了一聲,也起身進屋了。

破爛的窩棚,月光透過縫隙照進了屋子裏,倒是顯得不那麽黑暗,林建國就借著這微弱的,清冷的月光,摸到了油燈,劃燃了一根火柴,點燃了油燈。

當昏黃的油燈燈光亮起時,總算為這間冷清清的窩棚增添了一絲溫暖,按說在這種時候,人總會感覺到內心踏實,放松所有的防備,可是燈光分明映照出的是林建國那一張顯得有些痛苦畏懼的臉。

他擡頭,通過窩棚頂上的縫隙看了一眼天上的月光,估算了一下時間,然後手抖抖索索的從上衣兜裏拿出一包卷煙,摸出煙絲,用裏面配得白紙給卷了,就著油燈的燈火點上了,深深了吸了一口,臉上的畏懼才消退了一些,痛苦卻依舊存在。

走了那麽一些年了,伢兒應該也大了,是不是可以帶著婆娘,連著伢兒一起接出來了?這個年紀的伢兒7,8歲了,懂事了,應該不會亂說話了吧?再晚……再晚就像自己出來也沒有什麽意思了,不能過9歲那個坎……林建國臉上痛苦的神色更重了。

只是苦了爹和娘……他們會得到咋樣的下場啊?林建國想到這裏,忽然埋下頭,痛苦的抓著頭發,口裏發出低低的‘咽嗚’的聲音,像一頭受傷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