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封信

在竹林小築外多了兩座淒淒新墳,墳前是燃盡的香火蠟燭,墳的左右各有兩顆新種的常青樹,卻獨獨沒有墓碑。

這是李師叔的意思,生死恩怨消,這一段的旅程已是結束,就不必立碑還要記著自己是誰,有心的後人可來祭奠一番,如若到了很久以後,忘了也就忘了。

一個墓碑反倒是一種繁瑣的事兒,沒那必要。

“師父或許是看透了,覺得一切的本質其實很簡單,生老病死,無論你是誰,總歸是要面對的。想通了這一切,就恨不得一切至簡。”承清哥把一些東西交給了我們後,這樣說道。

那是出走的老一輩留下的一些東西,現在由承清哥教給了我們。

到我手裏的,是師父編撰的四冊書,還有一封信,我撫摸著那四冊書,其實我是見過的,在竹林小築,在北京,師父在空閑下來的時候,總是會寫寫畫畫,問起他,他也說是要把一生所學整理一下。

這是一項長久的工作,從我跟隨師父起就開始了,或者更早,所以我也就沒有留意。如今看來,師父是早有打算。

我不太敢看那封信,總怕有什麽承受不住的消息,但我又不能不看,因為這是師父給我最後的留信,可能這一生我都只能憑借這封信來緬懷師父了,因為師父一生都不照相,連畫像也沒留下一張。

想到這裏,我有些悲從中來。

打開信封,師父熟悉的筆跡就印入了我的眼簾,我又忍不住紅了眼眶,師父曾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才是男兒本色,喜歡憋著的,喊著男兒流血不流淚的,讓他們內傷去吧,反倒是不夠灑脫,為面子做作不已。

可此時,我卻有些痛恨自己的眼淚,我很想沉澱下來傷痛,盡快堅強起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想到這裏,我深吸了一口氣,抹了抹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開始看信。

“承一吾徒:

見信時,恐怕我們已經師徒分離,願你一切安好,已從悲傷懷念中走出,笑著面對今後一個人的生活。

我一直都在考慮一件事情,和你分別時,是要嚴肅的告訴你我要走了,還是就這樣如同平常一樣離去。

思來想去,我已經決定選擇一種最平常的方式離去,就如當年,你在山上,我只是下山去采購一些生活所用之物。

原諒我的選擇,或許是我不夠堅強,不想面對離別之苦,怕說出來之後,反倒不舍離開——畢竟,你是我在這世上最大的牽掛了。

師父走了,是要去追尋一生都想要去追尋的一件事,那是從師父二十五的時候,就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不止是我,是我們這一輩的師兄弟都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

原本我以為終於可以去做時,我會很快樂,很灑脫。但世事終究難料,我對你有難以割舍的師徒之情,可越是這樣,我越是要去做那件事。

我以為,我的師父也對我們有難以割舍的感情。

我們要去做什麽事,就不告訴你了,這是我們老一輩商量的結果。曾經,我說過,世間萬事萬物都在輪回,就如生,不管中途走得有多麽精彩,結局也只是死亡,除非能修心悟道,最終跳出輪回。

我們老一輩的人不想你們繼續我們的輪回,所以也就只能這樣阻止,什麽都不告訴你們,讓你們跳出輪回吧。

末了,這一件事是我窮其一生努力去追尋的事情,可以說一生都在不停的奔波,收集線索,到如今終於有了一些把握。

你勿掛念我,事情只是太飄渺,但說危險還算不上。

可是,我們這一次已經下定決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承一啊,我恐怕是不會回來了,我們相處二十載,分別也不應有什麽遺憾了,但願你能這樣想。

最後,我把一生所學編輯成了四冊書,你在修行上有什麽不足,可以時常翻閱,我不在你身邊,希望你還是能日日勤奮,走到比我高的境界。

我們這一脈,希望你們這一些小輩能繼續傳承下去,到了晚年如想收徒,切記品行,緣分缺一不可。如果沒有徒弟之緣,就去龍虎山,道家祖庭,或是聯系部門XXX把書捐獻出去吧,讓他們繼續尋找有緣人,也不算斷了傳承。

另,希望你能在晚年,歲月沉澱之後,繼續補足這四冊書。相信到那時,你的心境,你的術法應該能精進到比我高的境界,我姜立淳的徒弟不差是不是?

我一生瀟灑,轉眼就要離開,整理一生心事,除了你是牽掛,倒也無甚遺憾。只是有一件,看我道家逐年勢微,心中難免遺憾,固有利益者壞我道家之名,卻也不得不承認,其中是有傳承斷代,道家文化遭受劫難的大因。

沒有一件事情能夠永恒的興盛,總是要走入高低不停的輪回,師父早已看透這個道理,但也難免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