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現身

孩子們在最中間,護著孩子們的是老人,再外面是女人,最外面的是男人們,這是商定好的方案,到了今天,我們也嚴格的照做。

保護孩子,不管是多麽落後的文明,多麽偏遠的地方,這個做法都是一致的,這是刻進骨子裏的東西,因為孩子是希望。

我手上拿著一杆鋤頭,也站在最外圍,站在我旁邊的是劉鵬,他在發抖,他問道:“趙軍,你怕嗎?”

我怕,可是我現在腦子裏卻有另外一個念頭揮之不去,那就是:“這鋤頭為什麽沒有一點兒分量感?”它是實實在在的在我手裏,可是我就是覺得它虛幻。

我甚至有一種自己都難以說明的錯覺,就好像這裏的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根無形的線牽著,站在什麽位置,都是事先設定好了一樣。

我半天沒有回答劉鵬,只是有些無奈的拍了拍腦袋,想把這些奇怪的,折磨我的思想趕出我的腦海。

劉鵬此時已經不在乎我回答與否了,他只是自言自語:“老子咋有種上刑場等死的感覺?那個夢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希望老村長不來。”

我無言,只是握緊了手中的鋤頭,只有這樣,我才得尋得一絲安全感。

大家都陷在緊張的情緒裏,此時連最小的孩子都不再哭鬧了,仿佛有一種恐怖的氣場從外面漸漸的蔓延進這裏。

外面黑沉沉的,只有這個祠堂才有著火把帶來的光明,望著黑沉沉的夜色,讓人不自禁的就感覺,只要走出這裏,就會被這沉沉的夜色吞噬,在那外面好像充滿了無限的恐怖。

盡管這樣,大家都還是壓抑著自己從心裏滋生的恐懼情緒,努力的擠出一絲絲勇氣。

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能如此細致的感覺周圍人的情緒,但是我發現我卻很難融入其中,就像一部小說裏,本來沒有我這個人物,我是被硬生生的插進來的,所以我像是一個旁觀者。

我或者不應該在這裏,我望著遠處那暗沉的巨大影子,那是出村必須經過的大山在夜色中的輪廓,我忽然覺得我應該是在那裏才對。

是在那裏嗎?不,不對,或者說整件事情根本就與我無關?!

不,太復雜了,我理不清楚這種感覺,我再次痛苦的抓緊了自己的頭發,思考的太久,我忘記了時間,更沒注意到,有人在說,已經12點了。

我的手臂忽然被身旁的劉鵬抓緊,他吞了一口唾沫,告訴我:“趙軍,12點了。”

我轉過頭望著他,他的眼中全是恐懼,深深的恐懼,那種刻進靈魂,像是被銘刻了無數次的恐懼。

無數次?

可是不容我思考太久,有一個人喊道:“大家聽,什麽聲音?”

祠堂裏一下子變得安靜,我的情緒也第一次開始真正的融入這種緊張裏,就像恐怖的電影中,那個一直害人的惡鬼終於要現身了。

‘咚’‘咚’‘咚’,果然是有聲音,我清楚的聽見了,那是不急不緩的腳步聲,一步步的接近這裏,那腳步聲很從容,也沒有刻意踏的很沉重,可就是如此的清晰,像是踏在人們的心上一般。

“是老村長……”我聽見我身旁一個哽咽的聲音,我一看,是站我身邊的劉鵬哭了,他就這樣哭了,可是手上握著的柴刀,卻握得更緊了,因為我清楚的看見,他的手上青筋暴突。

“老村長小時候還抱過我,他咋要殺我呢?”劉鵬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

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很荒唐的感覺,如此相熟的人,有過親切的回憶的人,怎麽就要這樣?他要殺這裏的人,這裏的人不是也嚴陣以待的要殺他嗎?可是,在這時候又再想什麽親切的回憶呢?是想求得一絲心理安慰嗎?

我越來越有置身事外的感覺,可是那一步步接近的腳步聲又在提醒我,我是這裏的一份子。

劉鵬的話像是引起了連鎖反應,每個人都開始念叨和老村長的過往,可是在此時此刻,說這樣的過往,卻讓我有一種黑色幽默的感覺。

就如一對情人深情的凝望彼此,喃喃的說著情話,可彼此的手中卻拿著刀,已經深深的插進了對方的腹中。

人生,就是這樣嗎?愛恨交錯,恩怨糾纏,已經蒙蔽了本身的簡單和是非。然後,一切就開始混亂,親人反目,情人成仇,在紅塵沉浮,也許唯有一顆本心,才能在復雜的網中看到簡單,看到最基本的是非,才能避免這些因果纏身,才能不出現今天這種荒唐的鬧劇,一邊叫喊著溫暖回憶,一邊不死不休!

“唯本心,是非分明!不受外物幹擾,不受感情牽絆,不沾因果,不擔罪孽。”一段感悟,讓我的腦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在對我訴說這句話,印證我的感悟。

那聲音是如此的親切,是誰?我忽然也跟著情不自禁的喊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