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趕屍人

面對孫子吃驚的態度,老頭兒笑了,這笑容裏有一些自豪,他摸了摸孫子的腦袋,說道:“這天下那麽多門手藝,哪一門能做到極致,都是了不起的,為國家做事兒也正常,你說這次要不是為國家做事兒,我們坐火車,還能有專門的軟臥,就咱們兩個人?”

那男孩兒也開心的笑了,問爺爺道:“爺爺,你意思你是趕屍匠裏最厲害的嗎?”

“哈哈,算什麽最厲害?只不過算沒糟蹋了這門兒手藝。”老頭兒的言語謙虛,可是那眉角,眼角的自豪是再也掩飾不住了。

“我知道我爺爺是最厲害的,那爺爺你以前為國家做過事兒沒?”男孩兒忽然興奮的問道。

老頭兒的笑容一下止住了,然後有些慌亂的換了一個平靜的表情,再然後才開始在隨身攜帶的包裏翻翻找找。

“爺爺,你幹嘛呢?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找什麽?”男孩子沒注意到老頭兒的神色變化,有些好奇的問道。

“哦,我找旱煙葉子,想抽一管了,好像這軟臥裏不能抽煙,我在外面的走廊上坐著抽去。”老頭兒淡淡的回答道,說話間,已經翻出了旱煙葉子,就要朝外走去。

“爺爺,你還沒說你以前為國家做過事情沒呢?”

“哦,那是沒有的。”那老頭兒的身子稍微停了一下,就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了。

軟臥包間外的走廊上,坐在了那單人桌的板凳上,老頭兒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復雜,有懷念,有畏懼,有悲傷……目光也變得深邃了起來。

由於想事情太入神,手上的旱煙點了幾次都沒有點著,抽了幾口發現沒滋味兒,這老頭兒才回過神來,苦笑了一聲,仔細的點著了旱煙。

深深的吸了一口,老頭兒吐出了濃濃的煙霧,看著升騰而起的煙霧,老頭陷入了回憶。

※※※

1937年,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每一天國家都在承受苦難,而每一天這裏的人民都有不同的悲劇上演。

四川,湖南等地算是在那個混亂的年代比較安穩的地方了,畢竟深處內陸,可是這也阻礙不了戰火燒到這裏,只是影響較為小些。

也就在那時候,湖南客死異鄉的人特別多,由於老祖宗的規矩,落葉總是要歸根的,必須入土為安,一群神秘的人,開始特別的忙碌起來。

這一群人就是湖南湘西的趕屍匠。

趕屍是有限制的,不可能趕著屍體大江南北的亂跑,過了一些地界兒,屍體就趕不動了,所以他們的生意主要是針對客死在四川的湖南人,或者說客死在湖南的四川人。

自古就有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感嘆,而湘西這一片也多崇山峻嶺,道路艱難不下於四川,趕屍人這門兒生意有多難做,就可想而知。

平常人都知道,趕屍這門活計,除了要克服那艱難的道路,還有諸多苛刻的條件,比如說屍體到地兒的時候必須不腐不爛,比如說還有一定的時間限制,必須在規定的時間趕到,再比如說,不能沖撞了生人。

知道趕屍的人,都有這個忌諱,遇見了趕屍匠帶著屍體走,是要倒八輩子黴的。

這其實是一個誤傳,趕屍匠行走於夜間本屬無奈之舉,應為行業裏有忌諱,哪裏會讓人倒黴?只不過人們出於對鬼神的畏懼,自然就會添加一筆神秘的色彩來渲染。

無論這些傳說是怎樣的,總之在那個年代,趕屍匠的活動是頻繁的,戰爭給一切做死人生意的人都帶來了財富,甚至在當時的四川重慶,還有專門的趕屍辦事處。

這一年,孫魁16歲,在11歲時立了字據跟了師父,5年後,終於可以跑第一趟生意了,這一次是去重慶,這是湖南那邊的一個富貴人家的生意,要求把兒子的屍體從重慶趕回湖南。

說起這門兒生意,孫魁想起來也覺得新鮮,因為主顧是個富貴人家,還有點兒小勢力,也阻止不了得罪了軍閥的兒子,在重慶要被槍斃。

這就是混亂年代的悲哀,法律的約束力幾乎很小,你有權勢,有身份又如何?出了這片地兒,人家地頭蛇也能壓死你,除非你權勢滔天還差不多。

這個年代,是一個苦難的年代,是權勢與權勢之間的碰撞,普通老百姓在夾縫中生存的分外艱難。

刑場依然是在菜市口兒,只不過劊子手,由以前的拿大刀,變成了現在的拿槍,人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畢竟槍彈無眼,這可不比當年,一刀下去,除了死囚,誰也傷不了。

此時,還沒到午時三刻,執行的劊子手或許已經習慣了這場景,正在輕松的聊天,至於等死的死囚則面色灰白,一言不發。

孫魁的師父,人們都稱呼他為老孫,就是因為和孫魁是本家,加上孫魁也有吃這行飯的本錢,才收了孫魁這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