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細雨中的離別

這是一個很安靜的夜,淩青奶奶領著淩如月到我的房間去睡了,楊晟的呼嚕聲還在連綿不斷,我在師父的房間,再一次對著師父和慧覺相顧無言。

沉默仿佛是一種會傳染的病,當一個人刻意沉默時,其他的人也會有這種疲累而無言的感覺。

油燈的光,昏黃而溫暖,曾經我和師父,偶爾還有慧覺爺爺,就是這樣守著一盞油燈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夜晚,有時爭吵,有時扯淡,有時大笑,總之那是屬於竹林小築的回憶,一段安寧的歲月。

“我明天要離開了,三娃兒,下次再見面你就長成個大小夥子了吧,說不定我那時也有徒弟了,你可得對他好一些,別像我和你師父似的,一見面就吵架。”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慧覺爺爺,他的眼神很清淡,也許佛門中人,對離別看得更灑脫一些。

師父嘆息了一聲,摸著我的腦袋,說了一句:“三娃兒,快些長大吧。”

我覺得這句話咋就那麽耳熟呢?仔細一想,才知道胡雪漫對我說過。

怎麽一時間所有的人都盼望我長大呢?

“師父,是要我長大了也和你一樣,加入什麽部門,然後為國家服務嗎?”我只能理解為這個意思了。

“不,未來是你的自由,師父不會束縛你,小鳥兒總要一個人飛翔的。”師父凝視著遠方的窗外,有些沉重的說道。

我心裏覺得不安,可是師父的話卻沒有什麽毛病,我隨著他的目光望去。

窗外,一彎冷月。

第二天,小雨下的綿綿密密,打在竹葉上‘沙沙’作響。

淩如月趴在我的背上,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只因為她早上吵著淩青奶奶,說要再留一天,被淩青奶奶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小女孩總是要嬌氣一些,面對這種拒絕,忍不住就哭了,直到我哄她,說背她下山,她才勉強算平靜了下來。

楊晟就走在我和淩如月身後,山路濕滑,他總是忍不住就打趔趄,惹得慧覺老頭兒毫無形象的在後面大笑,還佛門中人呢,取笑別人,他總是搶在第一。

不過楊晟真的不錯,自從學習了導引法,每日總是按時練習,我想比起我這個被師父逼迫著,還想辦法偷懶的人是好太多了。

慧覺,淩青奶奶,師父走在楊晟的身後,這一路盡管他們不停的取笑楊晟,可我能感覺出來有一些沉重的意思,難道也是為了離別傷感嗎?

可是他們卻不是常常在一起的。

下山之後,我要放淩如月下來,淩如月不肯,就要賴在我背上,她說道:“三哥哥,你多背我一會兒,寨子裏都沒小孩兒跟我玩,也沒哥哥背我?”

我心裏一軟,終究還是沒把淩如月放下來,嘴上卻問道:“為啥?是不是因為你太討厭了?”

“我才不討厭呢,他們都尊敬我,但是怕我,我覺得不是真心親近。”淩如月這丫頭難得不和我計較,認認真真的回答我。

“為啥怕你?”我問淩如月。

可是這小丫頭,竟然沉默了,也罷,她不愛說,我也就不問。

遠遠的,我看見村口站著一個人,不是酥肉又是誰?

酥肉一見我們,快速的就跑了過來,那小子傷還沒好利索,一只手吊著,一跑起來,全身肥肉都在顫抖。

“胖哥哥。”淩如月甜甜的叫到。

酥肉應了一聲,就忙著和我師父他們打招呼,我覺得奇怪,就問:“酥肉,你咋會在這兒?”

“我昨天看見姜爺他們上山的,我還跟打了招呼,可姜爺不要我跟上山,後來我吃晚飯,不是無聊嗎?和小武他們在村裏溜達,遇見雪漫阿姨下山,他說一大票人今天一大早就得走,我這不等你們嗎?”酥肉說道。

我翻了個白眼,啥叫一大票人要走啊?我敢打賭雪漫阿姨原話不是那麽說的,這酥肉懶到連話都懶得說清楚。

我還沒來得及說啥?酥肉已經忙忙慌慌的要幫慧覺提行李了,這小子就是會來事兒。

有了酥肉的存在,氣氛總算活躍了一些,一行人走上熟悉的路人,看著這山村中特有的雨景,也開始說說笑笑,一條路,慢慢的走,從天剛光亮,走到天色大亮,到了鄉場車站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快10點了。

“好了,不送了,到鎮上我去找胡雪漫,讓他安排車送我們回去吧。”淩青奶奶說話間,就把淩如月從我背上抱了下來,淩如月這丫頭眼裏全是不舍,一瞬間,眼眶就紅了。

這也怪不得她,寨子裏的生活對一個小孩子來說,也許太過無聊,好不容易有了幾個好夥伴,還一起冒過險,誰舍得?

我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我師父忽然說了一句:“淩青,我們都老了啊。”

淩青奶奶再一次露出了在墓裏那次惆悵的表情,嘴角動了動,終究沒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