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生,有你

聽到問話,劉學道回轉過身來,看著雜毛小道,眼神裏面,流露出了復雜的情緒。

這情緒,不知道是欣賞,還是別的什麽東西,反正有一種難言的東西在裏面。

這茅山兩代人,隔著一米的距離,眼瞪眼,互看著,然後這個矮個兒老道士將快要跌倒的徐修眉抻了抻,眉頭皺起,淡淡地說道:“是誰,很重要麽?”

雜毛小道眼睛發亮,很堅定地點了點頭,說是的,對於我來說,等同救命之恩,所以十分重要。

劉學道那似乎僵直的臉上,開始流露出了微笑來。

這個老頭子居然也會開玩笑:“是麽?那麽,那我還是不告訴你為好……哈哈!”他見到雜毛小道露出了十分失望的表情,感覺甚為快意,搖頭晃腦地揚長而去,口中還用金陵口音高歌曰:“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此歌乃《紅樓夢》中那跛足瘋道人所念,名為《好了歌》,詞中的悲憤和無奈,正好表達了他此刻的心情。

這歌聲並不動聽,仿若蒼涼的呐喊,有一種信天遊的感覺,然後這身影漸漸化作一個黑點,消失在了山坡盡頭。

劉學道的離去,讓我們的心中,莫名地多了一些惆悵——即使他在此之前,還是我們的敵人,而且將我們弄得傷痕累累。我們的傷感,或許還是延續於火娃的離去。

這個小蟲子,跟肥蟲子一個德性,不過似乎更加暴躁些,平日裏還不覺得,但是當它飛入了那黝黑的山洞中,我的心中,就有些空落落的,不知道怎麽說才好,總之就是心煩意亂。

苗疆小夥伴裏面,從此就少了一位可以幫忙看包,隨時準備毀屍滅跡的沙僧似人物。

唉,火娃啊火娃,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小喇嘛江白等人並沒有離開,他們似乎有一種秘密傳遞消息的法門,過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又來了二十幾人,有穿著紅色喇嘛袍的僧人,也有一些普通藏民,其中最醒目的一個人,竟然是帶著古怪面具的家夥。這個人,渾身死氣繚繞,不過看著,又不像是修行者。

待喇嘛們上前過去交流的時候,我們才知道,他居然是一個天葬師。

除了一個帶黑框眼鏡的喇嘛離開,去督辦追蹤邪靈教右使的相關事宜外,其余人等,並不著急離開,而是開始利用附近的石塊,堆砌出一個簡陋的天葬台來。

藏傳佛教認為,人死後,靈魂和屍體不是一起脫離這個世界的,靈魂還有一個“中陰”狀態。

一般需要停屍三至五日,除了設靈堂、祭台、燃酥油燈,祭獻各種食品外,還要另請僧人,從早到晚地誦念《度亡經》經,來超度亡者的靈魂。

不過此刻的革日巴上師之死,情況似乎有一些特殊,幾個喇嘛圍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才會導致現在的情況發生。

我並不解其意,只是和雜毛小道、朵朵、小妖、鬼妖婆婆、虎皮貓大人等一幹閑雜人等,盤腿而坐在了巖洞口,然後等待著相關的程序進行。

因為是我們所不熟悉的天葬,而且周邊有這麽多職業的宗教人士,所以也輪不到我們插手。

來人中帶來了作法事所需要的相關材料,我看見那頭劍脊鱷龍腹中被掏空,接著被十幾人喊著號子,拉到了天葬台之上,橫陳躺著,然後那個身穿黑衣、臉戴面具的天葬師開始在眾位喇嘛的經文中做起了扶乩一般的舞蹈,神經質地抽動了十幾分鐘後,將這死去的革日巴上師,剝個精光,然後在他的背脊之上,劃傷了一個晦澀難懂的宗教圖案。

這個圖案的主體,其實就是個“卍”字,至於其他的,我們便不是很明了了。

再此之後,剖腹、取臟、切肉、剝去頭皮、割掉頭顱,骨頭用石頭砸碎並拌以糌粑,肉切成小塊放置一旁……一切都跟我往日了解到的過程,一般無二。

眼看著之前還和我們並肩作戰的革日巴上師,被剁了個稀碎,那場面讓我們十分驚訝。

雖然很早就知道了天葬的風俗,但是他們這般對待屍體,倒是讓我有一種感同身受的代入感,覺得自己仿佛也被分成了無數的碎肉,那種沉重的心裏壓力,讓我們話語也在胸膛中,怎麽也說不出來。

很快,這一切完成之後,原本屬於革日巴上師的碎肉,被全數填充到了劍脊鱷龍掏空了的肚子裏。

他們的這種做法,也讓我十分驚異,要知道,為了表示自己的靈魂純凈,一般是不會把死者跟這般妖物,放置在一起的。

不過沒有人跟我們解釋這裏面的原理,天葬師開始嗚嗚地吹響了海螺,這聲音滄涼荒野,讓人心情隨著這大山一起,有一種莫名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