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有用先拿著

凱敏家果然是有夠偏僻的,這山路彎彎曲曲,班車坐了四個鐘頭,到了鄉裏下車,然後有馬車過來接人,坐了一個鐘,才到了孫靜家。

歇息了一個多小時,吃了晌午飯,然後開始進山。

這山路崎嶇,冬天霧氣又大,走於山間,如行雲中,騰雲駕霧一般,十分危險。

凱敏擔心我們走不慣山路,不時回過頭來照應我們,說還好走吧?我們擺擺手,說你只管走,在前面領路就是,不用擔心我們的。

凱敏是個性格開朗的年輕人,說話也不羈,說那可要不得,上次有個山外頭的兄弟過來相親,也是我帶的路,走著走著,後面沒有聽到人聲了。

回過頭去,哎喲,果然,人還真的不見了。

於是我和另兩個夥伴一起回去找,結果發現那人一腳踩空,跌倒斜坡下面去了,喊都來不及喊,哈哈……

他這般嚇唬我們,卻見身後這兩人腳步輕盈,健步如飛,並不比他這個在深山裏長大的孩子差勁,於是沒勁了,沒再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雜毛小道也是個閑不住的人,見凱敏不說話了,便問起他妹妹,是如何遭的邪煞?

談到正事,凱敏的話兒就多了起來,他告訴我們,說他妹子十五歲,也是漫山遍野,到處溜達的野姑娘。

他是上個星期回來的,他妹子非要去獵個野兔子、野雞啥的山間野味,給他這常年在外的哥哥嘗嘗鮮。

他那天正好是由長輩帶著,去孫靜家相親,大人都沒在,所以他妹子就和幾個從小玩大的夥伴,進了山。

凱敏相親回來的時候,並沒見到他妹子,也不以為意,然後到了傍晚,那幾個同去的小子慌慌張張逃回來,說遇到鬼了。

一行人中,沒有看到他妹子,凱敏和他父親都急了,這大冷天,丟落山裏頭,一夜,說不定就凍死了。

於是找了幾個叔叔,進山尋找,終於在山窩子裏面,找到了他妹子。

結果那個時候,他妹子就已經昏迷不醒了,檢查了一下身子,沒什麽大礙,只是口中呢喃,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背回來的時候,人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糊塗時總是縮在床角,瑟瑟發抖,求山神爺爺饒命。

凱敏當夜就去找了那幾個一同出去的野孩子問,都回答說碰到了鬼,紅彤彤的眼睛,白森森的牙齒,嚇得魂飛魄散,急於跑路,結果忘記了果果——凱敏的妹子,漢名叫做張媚,小名叫做果果。

後來寨子裏面的老人講,說凱敏家的妹子是沖了邪煞,看她額頭間的氣色發黑,如果不驅散的話,說不定山神爺爺過幾天,就過來索命,帶她回地下面去,做一個侍女呢?要想破呢,只有去求隔壁鄉的那個朱半仙。

不過朱半仙前年就搬到市裏頭去了,而且請他也貴,沒個兩三萬的,人家哪裏能夠請得來?所以這才有了他拿著家裏面最值錢的雪蓮,下山換錢的舉動。

凱敏說著話,雜毛小道則跟在後面問,而我,則時不時地仰首望天,去尋找虎皮貓大人肥碩的身影。

到了下午五點多,我們才翻過了群山,來到了凱敏家。

這是一個很典型的彝族寨子,坐落在一片小溪旁,每戶之間隔得有些遠,木房子,多是一層樓,三五間,房前屋後,都有自家的菜地,凱敏家在寨子的前頭,我們沿著蜿蜒的土路走,一直行到他家門口,看到一個滿臉皺紋的半老頭子,正蹲在門口抽旱煙,不斷地咳嗽。

當聽到凱敏叫那個老頭爹的時候,我們才發現,這只是一個中年男人,不過是被生活的重擔,所壓得有些蒼老。

凱敏家五間木房,左邊有牛棚,右邊是茅房,凱敏跟他父親介紹過我們後,他父親對我們很熱情。

雖然他說的當地方言,我們卻也能夠勉強聽得懂,走進堂屋,偏左墻邊有一個火塘,燒著旺旺的火,昏暗的角落草席上,趴著一個瘦小的女孩兒,正在烤火,瑟瑟發抖,見我們走進來,她把蓋在身上的碎花被子捂住頭,不敢露出臉來。

凱敏問他父親,擔憂地問:“果果怎麽樣了?”

他父親磕了磕旱煙裏面的鍋灰,嘆息,說唉,還是和昨天那樣,不吃不喝,也不說話,除了我和你娘,見誰都躲。你幾個叔叔、還有你爺爺過來看她,都大喊大叫,嚇得不行……

我和雜毛小道面面相覷,這種節奏,莫不是落花洞女的幹活?

說起來,落花洞女其實是一種很淒慘的角色,一般都會死掉,靈魂永遠被那山神所拘。

不過說到這裏,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另一個落花洞女,白露潭。

那小娘們兒,此刻不知道落在了誰的手裏——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另一場戰爭,在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