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局長的召喚

在我來之前,吳臨一圍繞著他從古籍中了解到的金蠶蠱特性,已經做了整整十一套方案。

不愧是學院教授出身的養蠱人,他的這十一套方案中,有的穩紮穩打、循序漸進,有的天馬行空、創意十足,有的可操作性十分強,有很高的成功率……這些方案環環相扣,嚴謹慎重,考慮周全,做得十分大氣,讓人嘆服——他唯一沒有考慮的一點,就是如果按照他這寫個方案做下來,別說是那只有大拇指粗細的肥蟲子,便是有十個手指頭,都扛不住這一番折騰。

肥蟲子是我的本命金蠶蠱,與我的關系,是同生共死,把肥蟲子當作了小白鼠,那讓我又情何以堪?

常年養蠱,吳臨一的身體並不是很好,身型矮瘦,臉色蠟黃,不過談到自己制定的這十一套方案,他顯得十分興奮,臉頰上面都露出了一抹高原紅,根本不去看我的臉色,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每一種方案的優劣和成功率,給我羅列出一大堆數據來作證明。

我聽得心不在焉,總感覺像是某個廚師在跟我說,如何將肥蟲子煎炒烹炸,做出一道道美味的菜肴來。

講了差不多四十分鐘,吳臨一終於停歇了下來,抿了抿幹燥的嘴唇,問我,說陸左,你覺得我們應該從哪一套方案開始實行?我的建議是第二套,通過應激反應滯後,截取3到5份樣品,然後通過透析分離的方法,分析出其中的元素構成……

看著我面前這個滿臉皺紋的老苗子,盯著他滿是期冀的目光,我聳了聳肩膀,說隨便,你覺得哪套方案合適,就先進行哪種吧,我沒意見,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我的行李還沒有整理呢,先離開了。

見我轉身就走,吳臨一連忙拉住我,說陸左,我們等著你的金蠶蠱做實驗呢,你可以回去,把你的金蠶蠱留下來就行。

我回過頭來,眯著眼睛,瞧著這個一副科學狂人模樣的老苗子,笑了,說吳老師,你自己也是蠱師,請問你會把自己視為性命的蠱,交到別人的手上,任其宰割麽?

見我說得嚴肅,吳臨一點頭,說可以,如果國家需要,我會把我手上所有的陰蛇蠱都交出來,一份都不殘留的。

見他裝瘋賣傻,我不由得一陣惱恨。

這世上之蠱,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生蠱,便如同我的金蠶蠱、雪瑞的青蟲惑,或者我鎮寧見到那種通體透亮的蠍子蠱、王麻子的青蛇蠱;當然也有死蠱。

所謂死蠱,其實就是一種毒粉,這種最為常見,是很尋常的生物毒劑,強烈一些的,可以在人體中重復生成毒蟲。

死蠱好弄,便比如吳臨一的陰蛇蠱,取自一窩生,寸余長的小蛇,以器皿盛貯,自相殘殺,每日祈禱,周期短則三月,最長不過半年,即可獲得,與自身也並不太多利害關系;而生蠱便極其難有,不但法門少,而且耗時長久,一百蠱師中,有七八個,便算是高比例了,而且生蠱與養蠱人常年相互勾連,早已經息息相關,便比如我,肥蟲子一旦死去,我便也活不過幾日。

他竟然為了讓我交出金蠶蠱,盡然說出剛才那種便宜話,讓我如何不憤怒?

我二話不說,也不與他爭論,扭頭就走,吳臨一見我並不接他這一茬,拉著我的衣角,裂開一口黃色的牙齒,賠笑,說陸左、陸左,你定是誤會了,我一定會保證你的金蠶蠱不受到關乎性命的嚴重傷害,哎,你別走啊?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可以跟你保證,不會傷害到它的……

吳臨一拽得很緊,我一走動,便把他拖著滑了好幾步,實驗室裏面的那些白大褂不知道情況,紛紛圍了上來,脾氣好的勸解,脾氣不好的,就要掄拳頭,朝我揮舞起來。

我倒不是怕吳臨一這幾個助手,只是這樣拖拽著,實在難看,於是停止了腳步,盯著他,讓他放手。

吳臨一怕我暴起,松開手,猶在喋喋不休地說:“我只是一個實驗想法,後續的進度,還需要我們兩個人共同確認的,你不要一開始,就一副不合作的樣子。

我們大家走到一起來,都是為了人民群眾,別說是用一點點切片,就是犧牲自我,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這也是光榮的!”

我往日跟吳臨一接觸不多,但是感覺他還算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前輩,然後此刻卻感覺像一堆茅坑裏面的臭翔,滿心裏只有厭惡。

我認真地對他說道:“我們可以通過很多途徑,達到我們共同期望的目的,但是如果需要去犧牲他人來達到這一手段,我個人是不贊成的。

你不要希望通過集體主義和民族大義的那一套,來打動我,我需要尊重,而不是被人當作棋子,當作被利用的工具。”

說完這些,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讓我厭惡的地方,一刻也不曾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