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絕境之最大的王

當聽到這個女人叫到我的名字,並且在我前方四五米處站定的時候,習慣了被當作空氣人的我這才反應過來,她能夠感知到,並且還認識我。

我盯著她瞧,白衣長發,臉龐模糊,但從這身材氣質上來看,正是剛才被硫酸毀屍的女研究生,穆昕宇。

很多時候,鬼魂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總是喜歡以自己臨死前的慘狀示人。

不知道是想以此嚇人,還是維持這種形態,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我看著硫酸潑面過後的白衣女人,心中雖然也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卻是好奇。

最開始看到她的照片之時,我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記憶被放在了某個角落,刻意翻,卻找不到。

而如今她叫起我的名字,像老熟人一樣跟我說“好久不見”的時候,這種感覺終於可以確認。

沒有人可以幫我,我惟有沉下心來,深呼吸,然後平靜地問道:“我們認識?”

白衣女人嘆了一下氣,低頭,一襲長發水一樣地流下來,迷霧中,看不見她的表情。

好一會兒,她才輕輕說道:“故人相見不相識,人生總是如此悲哀。去年一別,花開花落已有兩載。當日在鳳凰城裏,沱河江邊,昕宇親眼見先生吩咐鄉民,焚燒邪物,當時還將信將疑,至如今,香消玉殞,身死成灰,這才知曉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們不知道,只是因為我們太過於渺小了……”

我渾身一震,回想起我在湘西鳳凰,去找尋煉屍人地翻天的時候,曾經跟三個姑娘有過一面之緣,而其中的一位,似乎長相頗為美麗,讓我也不由得心動了一下下……我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小穆?”

白衣女人點頭,說我是小穆,相隔兩年,先生倒是還記得我,並沒有把我當成陌路人。

我訕訕地笑,說相逢即是有緣,怎麽能淡忘?只是當年在鳳凰古城,神仙美地,匆匆一別之後,便再無聯系,彼此都把對方當作人生風景裏的一過客,卻沒成想到,我們在某年某月某一日,竟然會以這等方式見面。

至如今,我們陰陽相隔,人鬼殊途,回想起來,倒是有不勝唏噓之感——不用叫我先生,你我年紀相仿,叫我一聲陸左,彼此相處,也還算愜意。

我知道小穆作為一個文藝女青年,喜歡裝腔作勢說話的調調,故而說話起來,刻意文縐縐的。

果然,她的態度和善了許多,跟我聊了幾句離別,不過總是忍不住地嘆氣,顧影自憐。

見她這一副淒慘的模樣,我忍不住勸說,說你的遭遇,通過剛才的那投影,我已然知曉,天理昭昭,王僑華作為殺人兇手,自然應當受到應有的懲罰,我會盡力推動這件事情的;而你,人鬼殊途,不如早些魂歸幽府,得享安寧,也好過每月初一十五,挨那九幽深淵吹抵而來的陰風洗滌,受莫大痛苦。

小穆聽到我這句話,身子頓時一僵,擡起頭來,順滑的黑發往兩邊散落,露出一張紅白肌肉翻滾的鬼臉來,一雙眼睛黑黢黢,空泛,顫抖著說:“我何嘗不想得享安寧,但是我的仇人沒死,心中有恨,便是到了幽府,到了那十八層地獄裏,也暝不了目!我要我所有的仇人都死去,痛苦而絕望地死去,這個時候的我,才能夠開心……”

我被她瘋狂的笑意嚇得後退一步,喃喃自語地說道:“所有的……仇人?”

小穆肆意地大笑著,十幾秒後,突然驟然而止,直勾勾地看著我,說對,所有的仇人。

我穆昕宇生前孤芳自賞、顧影自憐,總是生活在別人的圈子之外,不過我卻沒想到我死了,居然還能夠發掘到這學院裏最大的秘密,我終於明白,只有擁有了力量,擁有了權力,才能夠自在。我自己的仇怨,永遠不會寄期望於別人的手上,我要自己處理,所有傷害過我的人,我都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學院裏最大的秘密?

我感覺抓到了一些重點,見她的意識似乎給仇恨和陰風給腐蝕,成了怨氣沖天的魂靈,身無長物的我惟有小心翼翼地問道:“害你的人,除了王僑華,還有誰麽?”

小穆的臉陰沉下來——一坨爛肉自然看不出個究竟,但是我卻分明能夠感受到她情緒裏散發出來的凜冽寒意。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你真的以為我平日裏,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我搖頭,說當然不是。

她說那你知道我這肚子裏面的孩子是誰的麽?

我搖頭,說我怎麽可能知道呢?這個事情,應該還是要問你吧?她呵呵冷笑一陣,往前走一步,說我也不知道。

我一愣,說怎麽回事,這怎麽可能?

小穆扭過頭去,四處看了一下,手一招,便見到一個頭顱破裂、臉露白漿的男人,從遠處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