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群體事件

之前印在老江他堂叔和他大侄子身上的那印記並不是很明顯,我也只能夠隱約瞧個大概,但是這一回倒是看清楚了:這是一個三頭六臂的人像,青面獠牙,兇神惡煞,極盡猙獰之能事,手上皆持有法器,或鏡或簡,或棍或瓶,最醒目的是一個佛塔狀的東西;它雙腿盤坐,姿勢左傾三十度,身下有一燃燒的黑蓮,盛開著冉冉的火焰……

我的心在那一刻咯噔一下,頓時停住了。

這玩意……便是羅聾子用性命所祭奠的神靈麽?我怎麽看,怎麽都看著跟邪靈教供奉的那個神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啊?

雜毛小道也覺得奇怪,剛才那怨靈兇狠非常,差一點我們就著了道,哪知金蠶蠱的這一番介入,竟然如春陽融雪,將其戾氣給一舉抵消,最終給我們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凝神聚氣,將其倒印在了這水泥墻上——鬼魂怨靈之物,本來無質無量亦無形,然而卻能夠借助於屬性為陰的媒介傷人性命,也正是金蠶蠱定住其身形,才有了這一番成功。

莫非是金蠶蠱天生克制它?

我一邊緊張地瞧著墻上這圖像,一邊摸了摸飄飛於空的金蠶蠱,以示表揚。

當雜毛小道桃木劍劍尖的那一張符箓燃燒殆盡,整個房間的陰霾之氣都一掃而空。我朝著門外喊去,立刻有人走進來,把燈開了。瞧見我和雜毛小道的這一身狼狽,周領導驚訝萬分,隔得遠遠,問怎麽一回事?

我指了指地上,看到這滲血的水泥地,他驚得一頭的汗,連連退後。

我悄無聲息地將金蠶蠱收回體內,朝那墻上的神像圖案連結了九種手印,然而按照原路,退回門口來。

雜毛小道燃符的桃木劍,劍尖已燒成炭,用這黑色,在那墻上畫了一個正二八經的“龜蛇七截陣”,卦象斐然,接著又書了幾個潦草天書,來到我身邊,對著這周領導朗聲說道:“這位領導,這房間已成怨氣集聚之地,活人浸染則性情古怪,死人浸染則生魂不消,化為厲鬼,我與陸左已找出源頭,將其封印在了墻上,但畢竟為妖邪之物,怨氣難消,倘若有所遺漏,自然不美。所以,如有可能,還請獄方筵請道家佛門修士至此,以誠心念經持咒,超度三天,方可解脫。”

周領導看著監室地上的鮮血和墻上的倒影,嚇得渾身直哆嗦,又見我和雜毛小道渾身汙穢,知道我們所言不假,便提出由我們來將這東西凈化。我不說話,雜毛小道則充分發揮了他忽悠人的本事,硬生生地敲了滿滿一竹杠。

談妥這些,暫時將這監室給封鎖,雜毛小道往門上貼了兩張符紙,口中念經,態度積極很多。

我們在監獄的公共浴室裏好好洗了一個澡,又托小李幫我們去縣城裏買來一整套換洗的衣物,然後將換下來的這些沾了汙穢的衣物,親自拎著到了鍋爐房,將其給悉數燒成灰燼。完成這些,我們回到辦公室與周領導詳談後續的事宜。羅聾子留在這監獄中的詛咒,已然被我們封印,只需請人日夜念經超度怨氣即可,但是有一點,便是那羅聾子死後,屍體是怎麽處理的?

周領導告訴我們,羅大成並沒有什麽親戚,在公安局驗屍、證明自殺之後,屍體便交由其生前所在的中仰村村委會處理。據他所知,中仰村的村支書將羅大成的田地收回,老屋變賣了之後,籌得了一些錢款,將其草草安葬。

至於葬在哪裏,那就不得而知了。

斬草除根,追本溯源,我和雜毛小道商量了一番,決定跑一趟中仰村,去查詢羅聾子的下落。

事不宜遲,我立刻打電話給馬海波,征得他的同意之後,由小李送我們前往中仰村。

離開監獄,我們馬不停蹄地朝西趕去,到了位居深山的那小村子,已是中午時分。小李帶著我們前往村長家,在得知了我們的來意後,那個須發皆白的老村長(其實是村支書)背著煙袋鍋兒,帶著我們走了三裏地的蜿蜒山路,來到一個山崗子旁,指著眼前那一片亂墳崗子,跟我們說那個新的墳冢,便是羅聾子的。

他們房族人少,到他這一脈就斷絕了,村民們不忍心讓他拋屍野外,就籌集了些錢財,給他買了一口薄皮棺材,葬在了那裏。

我們上山下坡,終於來到了這新墳前面,豎起的青石碑窄窄的,占地也不大。墳石壘得也淩亂,敷衍了事的,讓人瞧著就有些不自在。墓碑上面寫著羅大成的名字,落款是幾個遠房的親戚。我注意到這墳的旁邊,還葬得有一個我的熟人,便是我獲得金蠶蠱之後的第一個對手:“羅二妹”。

原來,羅二妹也葬在這裏,兩人的墳冢竟然比鄰而居。

說到底,我與羅聾子本無仇怨,最開始的原因,是他認為自家堂妹是我給害的,死於公門,魂魄不得安寧,於是便向我尋仇。後來的種種,便不多言,羅聾子與羅二妹一般,潛藏多年,幾乎沒人知道其養蠱之事,卻為了爭得胸腹間的那一口氣,發生了這麽多變故。我不知道這對堂兄妹之間,有著怎樣的故事,但是回想起來,卻總感覺造化弄人,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