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人指路

大人的汙言穢語,我便不再詳敘,以免有辱它的光輝形象——雖然肥母雞並沒有什麽好的形象。

總之,在這關鍵時刻,虎皮貓大人終於醒了過來。

我解開拉鏈,沉睡多日的虎皮貓大人立刻活蹦亂跳地出現,先是用翅膀憤怒地給我來了一記,口中罵罵咧咧,說你妹啊,悶死大人我咧……然而當見到我一身鮮血淋漓的苦鬼模樣,它又嚇了一大跳,四處張望,問發生了什麽事情?當我用最簡潔明了的語言敘述完大概的狀況之後,大人張望著外面的妖魔鬼怪,面臨著這絕境,它吸了一口冷氣,冒出一句話來:

“我擦,這個幽鬼長得真醜,一點靈動飄逸感都沒有……”

我們傻了眼,都不知道它在說什麽。

我們都陷入了絕望之中,這肥母雞觀察的角度,竟然還停留在鬼王的美醜上?

不過見到我們這一夥人傷的傷,殘的殘,沒有幾個能夠堅持多久的,虎皮貓大人也不再跟我們開玩笑,撲楞著翅膀,朝著陣中飛去。它一入陣,立刻就有兩道繩索憑空冒出來,朝著這個肥肚皮的鳥兒纏來。在這一刻,它竟然變得靈活如貓,迅捷如鷹,左閃右晃,與這形如靈蛇的繩索過著招。突然,它對拍翅膀,痛苦地慘叫一聲,竟然射出兩根翼羽,遁入黑暗之中。

兩秒鐘之後,那繩索突然收縮回去,往著黑暗中消失不見。

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虎皮貓大人飛臨青銅鎖鏈的上空,高喊一聲小雜毛,大人我來救你了……話音剛落,它再次一震,彩色的翼羽脫離身子,飛向了陣中的一處浮紋上,整個轟鳴的空間突然一靜,而穿過悠悠鎖骨上的那根繩索立刻消失到暗處。半空中的悠悠跌落下來,掉到了下面雜毛小道的懷中。

虎皮貓大人在高聲叫罵著,沒有對象,只是胡亂地罵。

這翼羽是虎皮貓大人翅膀上面脫落下來的,我不知道它是用了什麽法子,將其如箭射出。但是這翼羽的根部,可是連接著肉的,所謂十指連心,我想從它身上拔下這三根翼羽,也是跟斬斷手指一般疼痛的。可是大人居然連眼睛都不眨,將其催射而出。

不痛麽?

我想自然是痛的,因為大人的叫罵聲,一分鐘之後,都還沒有停歇。

那一串罵人的話兒,從京味兒普通話,到東北話、到山東高密話,到日語的“巴格牙魯”,到英語的“Shit”,竟然不帶重樣兒的,見那鬼王還在咆哮,它老人家竟然直接用苗語回了一句“撒噶佬,切擺客……”,這是一句十分歹毒的話,非仇怨到極致者不會罵出來的。也就是這一句,連鬼王都被震撼了,說不出話來。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這個站在青銅鎖鏈上歇息罵街的肥母雞身上來。

我被虎皮貓大人滔滔不絕的罵聲和淵博的知識所震撼了。

罵人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是要做到虎皮貓大人這種境界,卻是需要一定的本事和閱歷。

而在這時間裏,雜毛小道已經抱著悠悠走出了中心地帶,來到我們旁邊。就在賈微的屍體旁邊,他從百寶囊中掏出好幾瓶狗皮膏藥,手腳顫抖地給這個渾身血淋淋的孩子上藥粉。那個向來灑脫不羈、遊戲人生的男人,在這一刻,跟醫院裏那些普通的病患孩子家長一樣,驚慌失措。

他一邊顫抖地上藥,一邊大聲招呼我們散開一點兒,給悠悠一點呼吸空間。

我們朝兩邊散去,而我,則看著了雜毛小道背上那三道血肉模糊的傷口,默然不語。

虎皮貓大人的出現,讓倉惶失措的我心中不由得多了一根定心神針。在我的印象中,它是對付鬼魂的大拿,那堅硬的鉤喙上面,鼻孔一吸,靈體消散,統統變成了美味佳肴,百鬼都莫能與之匹敵。譬如在浩灣廣場裏,那邪靈教中的女鬼,便是如此。那麽,對於陣外的這個鬼王,想來應該也是不懼怕的。

心穩下來,我才開始留意起我旁邊的這些人,只見各個帶傷,血肉模糊,都處於崩潰的邊緣。

一個兩道白眉毛的穴居人在一群同伴的簇擁下走到了近前來,它朝橋上扔了兩塊龜殼,然後念念有詞,不住地祈禱著,旁邊的穴居人不斷地附和,如同合唱團一般,聲音疊加,越來越洪亮。

突然,那陣中的八個石鼎開始往著原來的方向移動,轟隆隆,仿佛下面有一個巨大的機關在支持運轉著。當所有的石鼎歸位了之後,一股氣勢從八個石鼎的連接中點溢了出來,並且朝著四處擴散而去。在人魚油燈的照耀下,那些斑斕的蛇群開始朝著來處退縮,瞧那倉惶逃離的速度,比來時還要快上許多倍。

而那些剩余的闖入者,早已在此之前,就逃得沒有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