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崩地裂,斷垣殘骸

羅福安跪倒在地,然後朝著前面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這血粘稠如墨,上面有許多蜉蝣一般細小的東西在不斷地跳動,眯著眼睛看,都是些微若塵埃的小魚,和我們之前在魔眼洞穴下來時在那水窪子裏見到的小魚,一般模樣,只是小了數十倍而已。

我想起羅福安嚼食那小魚時一嘴血的詭異模樣,想起他曾說這東西是他吃過的最鮮美好吃的東西,想起他突然餓死鬼一樣祈求我給他再找幾條來吃的渴望神情……

沒有人想到,那些小魚腹中竟然有著無數魚卵,而這些魚卵竟然能夠迅速孵化,以羅福安的身體為營養皿,開始迅速繁殖起來。我們看著地上這一灘血漿之中成千上萬跳動的小東西,心中不禁生寒,也後怕得很。

此刻的羅福安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跪倒在地,竟然把一雙手都放進了嘴巴裏面,試圖將腹中的小魚給全部吐出來,然而血漿吐完了,還有苦膽水;苦膽水吐完了,還有內臟……

當羅福安把好幾塊模糊的肉塊吐出來的時候,我知道,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馬海波在羅福安吐血的一開始,就神情激動地拉著我,大叫道:“陸左、陸左你救救老羅啊?用你的蟲子救一下他,哥哥求你了?他家裏還有丫丫,還有他老婆呢……”我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把他往旁邊拉開一些,免得濺上了這些小魚蟲。我不知道剛開始若知曉厲害,讓金蠶蠱去羅福安體內將那些魚卵吃掉的話,會不會救得了老羅的性命?但是此刻,一定不得行了。

我們可以把握當下,拼搏未來,但是不能夠改變過去。

當時我若把金蠶蠱放出來,或許能夠提前發現,但是我若沒有金蠶蠱一直在體內給我提供力量,或許我根本走不到這裏。事物都是辯證的,我們……改變不了這悲劇。馬海波見我無能為力,痛苦地跪在草地上,所有的悲傷全部都湧上了心頭,眼淚鼻涕都一齊流了出來。

在那一刻,這個男人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羅福安終於吐完了,在他的面前有一大灘的血漿內臟,他表情奇怪地看著地上這些蘊含著無數跳動小魚蟲的穢物血水,眼中的玻璃體突出,環顧四周,然後看向了我,聲音沙啞地說陸左,救救我……我搖搖頭,苦澀地說沒辦法了,老羅,你還有什麽心願未了,趕緊跟我們說,我們幫著辦。

聽到我的話,羅福安跌坐在地,仰首望天,陷入了沉默。

我以為他會說照顧我老婆孩子之類的話語,然而他沒有。他默然不語,皮膚下有蚯蚓般的東西在遊走,表情猙獰,痛苦得要命。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提出一個問題:“你說,我死了之後,人變成了屍體,但是還有沒有意識呢?意識會到哪裏去呢?”

這是一個從古至今,都在爭議的哲學問題,我沒想到羅福安這個普通的警察,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會與我探討這種話題。

我回答:有,幽府,一個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的地方。

羅福安閉上眼睛,眼角流出了一滴淚:“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唉,如是而已!馬隊,別自責了……”這個在我心中一直油滑小膽的警察,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喃喃說著這番話。接著,他的整個身體突然像膨脹的氣球一般,變得鼓鼓的,特別是前面的肚腩,變得異常畸形起來。我們收拾著東西,往後退去,沒走開十幾步,聽到沉悶的一聲響,像重錘擂破鼓。

接著,漫天的血雨飄灑著。

我回過頭去,只見那個白胖的警察腹中破開,腸子內臟流了一地,流淌的血水上面盡是跳動的小魚蟲。

“老羅……”

馬海波雙膝著地,將自己的腦袋深深埋在了草地裏,放肆地哭嚎起來。

楊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近前,看著這四五米方圓的血泊上跳動的無數小魚蟲,回過頭,說這些小魚蟲怨氣極重,要趕緊處理這些東西,然後做法將這怨氣給度化掉。不然的話,恐怕會有後患呢。我們點點頭,死者已矣,活人還是要做活人的事。我們也來不及去安慰悲傷中的馬海波,開始找來柴火,將這一片地方給焚燒幹凈,不讓這些如同蠱毒一樣的小魚蟲存活。

金蠶蠱對這東西倒是不抗拒,也飛出來,大吃大嚼,幫忙清理。

小周的背包裏有一把折疊工兵鏟,當下由雜毛小道用羅盤選了一塊土地,然後用破爛的防護服將羅福安的殘軀包裹著,超度完畢之後,我們將他給埋葬在一塊大石頭的後面。相比那些死無葬身之地的前者,能夠入土為安的羅福安,無疑是幸福的。

當然,這種幸福,不過是活人,對於死者的一種慰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