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鎮寧苗蠱(第2/2頁)

我聽出來了,這句話,是想要一較高下了。

他開始用苗話念起咒來,這咒語疾緩有度,沒一會兒,一只粉紅色晶瑩剔透的小蠍子出現在桌子上。它僅僅只有成人拇指般大小,外形好似琵琶,全身柔軟,輕巧,一對大鉗子看著也是嫩嫩的,像新春枝頭的嫩芽,高高翹起的尾巴像柳枝一般,隨著我的方向擺動。

這蠍子蠱全身柔軟,唯有尾巴末端上的那一根尖刺,妖異般的堅硬銳利。

鬥蠱分很多種,他這是明鬥。

所謂明鬥,便是與暗中下蠱相反的一種鬥蠱方法。通常來說的下蠱,都是養蠱人對沒有經驗的普通人所下的蠱,如果是慢性的,當事人又找不到下蠱之人來解,便只好另尋高明。這第三方插手者,其實也是同行中人,他負責解蠱。一下一解,這便形成了暗鬥。這種方法一般潛伏期很長,解蠱的人手法高還好,若是個半調子,一則容易將人反治死,一則解活了,但是卻招到了下蠱人的仇恨。

砸人飯碗,破人手藝,這仇對於養蠱人來說,其實還是蠻深的。

也有明鬥,便是如今天的這種,擺開門道,兩蠱相鬥,猶如鬥雞、鬥蛐蛐一般。

這樣的鬥法,簡單明了,勝敗立分,哪方有本事,哪方沒本事,爭鬥中見分曉,以後也沒有太多的首尾需講。這種方法來自於最早期的傳統,然而要求很高,因為正如我前面所講過的,一般的蠱大部分都是以粉末、毒素而存在,真正有實體的蠱少之又少。所以一般能夠進行明鬥的,都是厲害角色。

見他這般,我也只有抱拳恭請金蠶蠱現身。

肥蟲子活靈活現地出現老頭的眼前,它尾部有一些腫,那是路上捉迷藏的時候被小妖朵朵給彈腫的。本來它應該在熟睡,休養生息,這會兒出來時,一幅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然而它聞了聞,腦袋四處找,終於看到了趴在桌子上,做好戰鬥準備的水晶蠍子蠱。

這一見,可不得了,它的黑豆子眼睛立刻爆發了無比犀利的神采。

像是一個戒齋十年的小比丘,看見了一盤子香氣四溢、賣相上佳的紅燒肉;又或者像一只饑渴的蒼蠅,突然發現了一坨翔……這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我想這肥蟲子,大概在吞咽著口水。

它盯著蠍子蠱,薄翼輕輕鼓動,像頭出閘的猛虎;蠍子蠱則盯著它,搖頭擺尾,像匹桀驁不馴的餓狼。兩者對望,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彼此應該都能夠看見對方眼中那罄盡太平洋海水,都澆滅不了的貪欲。

老頭兒表面上風輕雲淡,然而鼻翼張合,渾濁的眼睛中有著細碎的光芒,像玻璃渣子。

這無疑出賣了他牽涉到靈魂和菊花的緊張。

沒有我的命令,金蠶蠱也就沒有動,在空中遊弋著,時不時用黑豆眼看著我,渴求。我和它心神相連,能夠感覺到一股濃濃的饑餓之意。屈指一數,我好像又有好多天沒有喂它東西吃了——這苦命的小東西,跟了我這麽一個主人,便是天生的餓死鬼投胎,除了修羅彼岸花那一次,竟然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然而即使美味在前,它也沒有輕舉妄動。

這是我近半年調教的結果,平時撒些小脾氣,賣個萌,我也就不說了,在大是大非面前,它倒也沒有造次的膽兒。

老頭問我可以開始了麽?

我說談談賭注吧。我輸了,給你培養金蠶蠱的方法;你輸了,還我家朵朵,然後說出到底是誰要殺我。

我本以為他又要講一番職業道德之類的話語,然而他沒有,很爽快地點了頭。

談完話,我們共同打了一個響指。

蓄勢待發的金蠶蠱從空中俯沖而下,那血紅透亮的蠍子蠱,在這一刻則像是蟋蟀附體,從桌子上一彈而起,在空中三對柔軟的節肢舒展,一雙大鉗子揮舞著,口中噴出一口黑氣。與此同時,在與金蠶蠱接近的一瞬間,那尾巴上的尖刺一下子似閃電,紮穿了癡肥的金蠶蠱那金黃色的表皮,大量的毒液瞬間湧入到了金蠶蠱身上去。

僅僅一秒鐘,兩者都雙雙墜地。

老頭臉上浮現了笑容,這笑容配上了他的老臉,尤其恐怖。

接著,他的笑容又凝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