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壯哉贛巨人

石桌上是三顆人頭,兩男一女,臉上全部呈現出驚恐之態,剮目剪舌,天靈蓋被掀開,擺放一旁。

讓人看到的第一眼,就聯想到出去下館子時,盛放雞湯的陶罐子,蓋子也擱一邊。

神似。

周林和老姜肚中的酸水又開始翻騰,不住地往外面冒氣,幹嘔聲不絕於耳。當然,這只是他們,我、三叔和雜毛小道,最想確認的,是這三個人頭中,有沒有老蕭他小叔蕭應武。我們快步走上前去,三叔挨個打量後,轉過頭來說不是。他說這句話,有一絲緊張,或者興奮,尾音都在顫抖。

這說明即使沉穩如他,心中的情緒也是在坐過山車,起伏得厲害。

他們看人,而我卻在看布置。

這桌子上,除了有三個死人頭顱依次排開之外,還有斷手掌、斷腳掌以及內臟——心臟、脾胃、肺、腎以及長達好幾米的腸子。這些東西把石桌染成了粘答答的黑紅色,然後擺出了一幅很奇怪的造型。這造型怎麽說?乍一看好像山川地勢圖,高低起伏,又一看好像什麽恐怖怪獸,張牙舞爪——不管怎麽樣,總是透著一股子邪氣,讓人心裏不痛快,抑郁。

三叔和雜毛小道在清理地上散落的東西,試圖找出什麽線索來,而我則呆呆站著,手足發涼。

因為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這個場景我在老家青山界的某個洞子裏,也曾經看過,據被抓起來的羅聾子曾經的說法,這是矮騾子在擺祭壇,在召喚“大黑天”。什麽是大黑天?他未曾講起,我不得而知,但是同樣相似的手法,卻不得不讓人心中驚異!究竟是誰?是誰,能夠擺出跟矮騾子一般愚昧血腥的場面來?

“這是厚樸、茶枳殼、木香緹,是老四要找的藥!”

聽到三叔一聲呼喊,走過深處去看,只見地上散落著好幾味形態各異的植株。

我不認識這些東西,但既然是救命的草藥,以蕭應武這樣的孝子,不到緊急時刻,是不會放棄,隨意丟置不理的。這幾株草藥,由外及裏散落,看新鮮程度,想來沒有多久,一兩天時間的樣子,被踩爛,顯得格外的醜陋。三叔和雜毛小道的臉色都格外凝重。望著黑黝黝的深邃洞子,我心裏面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感。

自從上次青山界溶洞剿滅矮騾子的事件之後,我心裏面,對地下的洞子就有著莫名的反感,這反感既是針對黑暗的恐懼,也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我抗拒進到裏面去。

然而虎皮貓大人卻撲騰起來,朝著洞子裏面喊,老四在裏面,老四就在裏面。

它說得篤定,我們都緊張起來,三叔說應該是的,這敞口山洞裏,是個好去處,要他是老四,也會來這兒。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雜毛小道跟我解釋,說這洞子,地勢起伏,掛頂,開敞闊口,根據玄學山門中的“觀山十三決”來看,是福地,逢兇化吉,進來避禍,很好。可是,在這洞口布死人頭顱的家夥,也是個行內人,忒惡毒,這樣一布,便將整個氣勢給扭轉了,“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大兇,不知道我小叔在裏面怎麽樣,我們要進去,你去不?

我搖頭,對著前面的黑暗,嘆氣,說我現在一進到這種幽暗曲折的洞子,渾身就條件反射似的紅癢,菊花緊,難受。

雜毛小道表示理解,然後跟他三叔商量,三叔說骨肉血親,不管是死是活,都是要進去看看的。

在場五個人,雜毛小道和三叔決定進去,周林看樣子好像並不太情願,但是也拗不過臉面,說也去,倒是老姜,拼死也不去,說說就這兒等著。他嘆自己倒黴,眼瞎了,怎麽接了這麽一個倒黴差事,死人,總見死人。要不是貪這個活路錢,現在說不定正摟著老婆困覺呢。

肥鸚鵡鼓動翅膀破口大罵,說兩個膽小鬼,一對倒黴蛋——特別是陸左,一身真本事,膽子小得要死!小蘿莉,這樣的老大不值得你追隨,跟我吧,跟我吧……

這肥鳥兒罵人倒是往死裏罵,沒輕沒重的,讓我的臉羞得慌。

老姜一臉的驚奇,這麽通順的語句從一只鳥兒口中說出,由不得他不驚訝。我臊紅臉,說得,我還是去吧,被只肥鳥兒看不起,我這輩子都沒這麽掉價過。三叔攔住了我,說不用,在外面總要有一個放心的人幫守著接應,這是後路,比什麽都重要。雜毛小道也勸我,說沒事,這樣的洞子,他老蕭一年走八回,閉著眼睛都能夠摸個來回,妥妥的。

當下決定好,幾個人把濕漉漉的衣服擰幹之後,各自喝了幾口白酒,回暖,約好返回的時間,然後讓我與老姜在外面等待。臨走之前,虎皮貓大人在我頭上飛了三圈,想拉泡鳥屎,被我靈敏躲過,氣憤,連呸了我幾口,展翅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