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一種蠱叫做至死不渝

黑暗中,呼吸平緩,入定,將自己的心神放到一個空想假定的區域。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漸漸的,有物體的輪廓在腦海中浮現,像素描、簡筆畫,三三兩兩地勾勒,東一筆、西一筆,越來越生動,越來越明朗,最後,我看見了一個臥室,一張大床,上面有一對男女在交歡。

這裏提一點:“神遊物外”這件事,是絕對真實的。高明者甚至可以用念頭去寄托算命、知曉真相,或者比如走陰;連最普通的人都有經歷過——你是否會覺得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自己卻曾來過?是否會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好像經歷過?是否會覺得某個親近的人說的話語,自己其實已然知曉?——這便是,差別只在於有意識、無意識兩種情況而異!

好在肥蟲子對這種事情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它繞了一圈,從廚房的換氣扇中進入。

很顯然,它對於我給的命令,一向都看心情。雖然剛才已酒飽飯足,但是在它進入雜毛小道身體裏的時候,我吼了它,它不爽,便飛啊飛,並不理我,自顧自地在房間裏面遊竄起來。我與它雖是共享視野,但是角色轉變卻極不適應,感覺一下子掉進了巨人國,所有的東西都變大了無數倍,它飛得也快,我卻是個從來就沒有坐過過山車的人,這一下,頭暈腦脹,幾乎也想吐了。

我總算是知道以前高考時報考飛行員時各種變態的檢查,是為什麽了。好在這家夥也懶,沒飛多久,就停留在客廳的一個台子上,趴在一個紅蘋果上,不再動彈。

它待的地方,叫做神龕。而這蘋果,顯然是一個祭品。

我心中的懷疑更重了,神龕這東西,若出現在老家或者此地的一些中老年居民家裏,也許正常,但是現在的年輕人,家裏裝修哪裏會弄一個神龕?還擺上香爐、供奉香燭、祭品……那可真的是驢唇不對馬嘴了,這種破壞裝修風格的事情,倒是真讓人感覺古怪了。臥室內依然大戰正酣,我也沒有偷聽別人房事的習慣,就讓金蠶蠱留在那裏待命,自己收回心思來。

雜毛小道吐了回來,意猶未盡地抹著嘴,見我睜開眼睛,問怎麽樣?

我說在做少兒不宜的事情呢,他兩只眼睛發亮,瞬間就從剛才的心理陰影中走了出來,忙問戰況如何?我說滾球吧,這種事情誰喜歡看?雜毛小道一臉羨慕,說我養了一只寶貝蟲子,別的不說,光這一個“偷窺”功能,就足以羨煞旁人,有了它,往後閑著無聊的時候……嘿嘿嘿,其樂無窮!

他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猥瑣笑容,就像剛剛偷到雞的黃鼠狼。

我汗顏,果真是“一樣米養百種人”,也只有蕭克明這猥瑣道士,才能夠挖掘出這種功效來,開著玩笑,又談起剛才金蠶蠱為什麽失控鉆入他體內。雜毛小道說他被小肥肥鉆了這麽一圈,感覺渾身都得勁,舒服極了,好像蒸了桑拿一樣,毛孔舒張,剛才還特別難受,後來吐了一番,神清氣爽,一點兒毒癮發作的症狀都沒有了!

我說莫非這金蠶蠱把你老蕭體內的毒癮,當成了美味,所以才弄的剛才一出?

蕭克明吃驚,說這怎麽可能?毒癮毒癮,這可是一種精神式依賴症狀,又不是解毒解蠱,怎麽可以?

他想了一想,又說:“說不定可以哦?金蠶蠱屬於半靈體,能夠迷幻人的心志,作用於精神,說不定也能將這毒癮給戒呢?操,那個狗曰的巴頌,不但浪費了我唯一的雷符——那可是我師叔公留給我的最寶貴的一章啊!還給我種下了這毒癮,把他的血衣燒了化灰,和水服下也沒有用。你看我這幾天難受得,有時候直想死去。也好,每天鉆一鉆,生活更健康。只是……嗯,嗯,能跟你家蟲子商量一下,能不能不要走錯路?”

※※※

半小時過後,金蠶蠱傳來了消息,有情況,我立即入定,將心神溝通過去。

景物由朦朧變得清晰,只見王珊情穿著藍色的絲綢睡衣,跪坐在神龕前面,三炷香點燃,青煙裊裊,紅雞蛋、蘋果和黃色的柚子擺整齊,然後她嘴唇在嚅動,似乎在念叨著些什麽。她拜,不斷地叩首,樣子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而她,則是在朝聖的路上,一路荊棘,風雨無阻的前行者。

她這凝重的叩拜有些讓我吃驚,因為她每一次叩首,身上的黑霧便弄上了一分。

神龕上祭拜的是什麽?是一尊黑色金邊的小雕像,木質的,三頭六臂,三面青黑色,口中吐火,忿怒裸體相,座下有蓮花,觀音大士的那種,但是是黑蓮,共計十二瓣。花開,跌坐其間。一面“喜”,一面“怒”,一面“癡”,栩栩如生。見多了神像,都是些菩薩、天尊,如此惡鬼像,倒是也少見,也不知道是在哪裏請的,一看著就有些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