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本以事了,平原又響槍聲

巴頌的咒語已然念完,然而余音裊裊,依然還在半空中飄蕩。

平地裏突然出現了回旋的風,冷熱交替,憑空多出許多飄渺虛無的哭聲,數道的黑霧從剛才灑下屍精散的空地上,升騰而出,在這無月亦無星子的黑夜中,旋轉著,用最柔和的力道,將激射而來的蜈蚣鏢給卸到一旁去。那蜈蚣甫一落地,還活著,便搖頭晃尾、鼓動節肢四下散開,往地下鉆去,並不願意再來這裏湊熱鬧。

一縷、兩縷、三四縷……十來縷黑霧進體,巴頌的眼神越發的閃亮了,黑得發亮,紅得嚇人,面目越加的猙獰恐怖。特別是他身體上的紋身,最開始只是在脖子上,如今隨著黑霧的蔓延,居然像活過來一樣,像遊蛇、像蚯蚓、像蜈蚣,左右遊竄,將他黝黑的臉孔全部都染成了青黑色,像是從阿修羅道中蹦出來的鬼怪,而這圖案,則是大師的畫作。

這畫作,是一個毗濕拏座下的惡鬼形象,恐怖的眼睛居然有十對,從小即大,只只都仿佛能夠直視人心。

畫作之下,有許多青筋像小蟲子一樣蠕動,生機勃勃,孕育著澎湃的力量。

以降頭師的肉身為容器,請神為降,以頭祭之。

這是一門不計入正史的恐怖降頭術,只在少數降頭師圈子中做流傳,隱秘,據說在儀式中能夠與所請的神靈(也許是魔鬼)作交易,以自己數年的生命為代價,獲得力量,殺死對手——“請神降”。這門降法與其它降頭術不同的是,他並不是運用藥力、精神和宏觀聯系的方法,來達成殺死對方的目的;而是,用契約精神,與神(或者說魔鬼)作交易,作用於自身。

從本質上來說,它並不屬於降頭術的一門分類,而屬於白巫術的範疇。通常來講,所有的法門沒有正道與邪惡之分,只有“運用之道,存乎一心”,但是基本上用屍體、蟲子之類來實現目的的,卻都讓人感覺到不舒服,所以便劃入降頭術中。

它與猿屍降這種厲害降法一樣,最開始都是原始宗教為顯示神跡,而度身打造的。

這種法子其實已經消失於世間許多年。

他們是怎麽獲得這些法子的?

所有的一切疑問我都先將其塞進了肚子裏,目前最重要的,是將這個狗曰的巴頌給弄死!沒錯,就是弄死,時至如今,事情已經發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拿起手中這個精鋼打造的鐮刀,顧不得上面濕漉漉的還有著水草鬼的黏液和血氣,朝正在異變的巴頌砍去。

這一揮舞,似疾電閃耀。

然後……鐮刀停止了,巴頌伸出手,輕輕接住,不費一點兒勁。他渾身煙霧繚繞,像魔王出世,雙目紅,在夜裏像是兩盞油燈,裏面閃耀的火苗,跳躍著欲望和殘忍。我用手抽動鐮刀,沒動,巴頌的力氣變得出奇的大,讓人心中莫名就生出了無法反抗的頹廢感。半空中,小妖朵朵正在跟三個厲鬼古曼童交手,她似乎漫不經心,更多的是玩鬧;而地面上剩余的三個水草鬼,則被趕來增援的肥蟲子纏住,它方法不多,主要是掌控了地上那些蜈蚣的操控權,然後以蜈蚣的身子當飛鏢,嗖嗖地飛射過來。

它知道攻擊巴頌無效,便將海拔不高的水草鬼當作目標。一時間箭矢如飛蝗,只把這矮個兒水草鬼當那三國赤壁的草船。

它貪吃,緊要時刻了,居然一邊指揮蜈蚣當作武器射來,一邊抓住幾只,蛇吞象地胡吃海嚼,象個喂不飽的狼崽子,得意洋洋。

我和巴頌依然在僵持,或者說,他在戲謔地看著我,似乎想看看我到底還有什麽底牌。

我的人生第一次這麽無力,我與巴頌之間的距離,幾乎能用自行車和小轎車來做比喻——雖然都是車,但是兩者對撞,我是必然死的那一個,這個概率是100%。我面前的是一個足足有兩米高,渾身黑煙的猛男,一身源源不斷的怪力已煙霧的形式浮現,而且還是一個邪門歪道中有著一定造詣的家夥。他出身名門,師傅據自己說是個天才人物,而他,自然也不會弱上多少,一大把年紀了,經驗也足。而我,我是什麽?和他比起來,我只是一個半路出家的小和尚,而且還連討飯念經的本事,都沒有學會。

之前被那麽多人喊著大師,讓我飄飄然,自以為很牛,現如今……唉,小覷天下英豪啊!

無數念頭從我腦海中飄過——玄學八卦,生門何在?只有跑,對手是在太牛逼,我不能敵,唯有“風緊扯呼”。我也不需要去秋收割草,便不再與他糾纏加長鐮刀的歸屬問題,腳底一滑,頭也不回地就往左邊跑去,沒跑幾步,我便急停轉向,朝另外一個方向跑去,心中還聯絡金蠶蠱,和空中那不知道聽不聽我話的小妖朵朵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