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橫空飛來的殺機

身周有異動,最先有反應的不是我,而是金蠶蠱。

這小東西自有著它的驕傲,哪裏能夠容忍隨隨便便一鬼物溜進來猖狂,我還沒動彈,它就已經從我的胸腹中鉆出身子來,倏地射向了床邊。我並不喜歡這滑膩之物,滾到床上靠墻的一側,半蹲而起,神情戒備,仔細凝視這水鬼——上次太緊張,光線也看,瞧不清楚,這回一看,果真是一條滑膩的水蛇。

只見它有四十公分左右的長度,全身濕淋淋,呈灰白肉色,皮膚又滑又膩,有密集的鱗片和黏液,跟普通水蛇不同的是,它的頭跟那烏龜的頭一般模樣,一雙紅亮的眼睛,表情豐富,死死地盯著我。

我並不害怕,因為此刻,金蠶蠱已經飛臨到了它頭上的五公分處,這肥蟲子搖著身子,頭上的肉冠越發的紅艷逼人。這條長蛇一動不動,嘴巴半張而起,我能夠看見它口器裏面細密的牙齒。

它被金蠶蠱鎮壓了。

這下我放松心情下來,得到《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已經有小半年的時間了,我大概也讀透了其中的章節,軀疫一節中有與此類鬼魂溝通的記載,我從背包中拿出一個裝滿秈米的小杯子,然後又拿出三柱香插上,點燃後唱引神歌,放松心神,全力融入這檀香裊裊的寧靜之中。

歌罷,我開始嘗試著與之溝通,因為受困,這水鬼正處於惶恐無措的時期,所以很快,我們就連通上。

這是我第一次和朵朵之外的鬼魂在意識上,打交道。

它是一個不到八歲的小孩子,去年盛夏的時候,與同村小夥伴一起去河裏遊泳,結果在玩鬧捉迷藏的時候,性子野,一下子潛到深水處,結果被暗流陷住,又有水草纏身,於是就丟了小命。同去的都是六七歲、七八歲的小孩子,人又多,自然考慮也不周全,玩了恣意,也忘了少這麽一個人。起身回村的時候,不見了,只以為是半道回家了,並不在意,一直到天煞黑,這孩子父母挨家挨戶上門問,才知道自己家小孩有可能是落水裏淹死了。

天黑黑也見不著,那河裏的水平日裏流淌輕緩,哪知那夜也湍急,一天時間就把這屍體沖到了下遊百十裏水路去了。這本也無妨,哪知到了這附近,河中央有一個水眼漩渦,偏偏把它給吸住了,不走了,也浮不起來。

這水眼附近的鄉人都喚作鬼打蕩,有下河遊水的,都遠遠避開,怕吸進去,也拉死過幾個人。這小孩子的屍體在鬼打蕩裏面泡了兩個多月才浮上來,撈上來時,肚子被掏空了,裏面全部都是魚苗,還有一條滑蛇遊出,竄入了水裏。正如房東老頭所言,這滑蛇,便是被小孩子殘魄俯身的水鬼。

它怨恨,為什麽沒人救它起來,為什麽父母沒有找到它安葬,為什麽要被無數的魚產卵、孵化出小魚。

為什麽會被一條滑蛇當成窩,整日被鉆來鉆去。

怨氣消不了,自然要上來害人。

而我,則是一個極容易吸引邪物的家夥,在這裏,就像黑暗中的燈塔,最耀眼,所以三番兩次地過來騷擾於我。溝通一會兒,我感覺它心中全是仇怨,戾氣不消,這是惡鬼,得超度。何為超度?宗教者都說是讓鬼魂脫離苦難,前往來生,實則不然,我所指的超度,是用咒法經言消磨去靈體意識中戀眷凡塵俗世的心思,讓其早歸該去的地方。什麽是該去的地方?前面說過,幽都(或幽府)便是鬼魂故去之後聚集的地方,它並不等同於地獄——至於後面引進的地獄和天堂,就我個人而言,則好像是把這幽都人為的劃分為富人區和貧民區,如此而已。

我不是濫發慈悲的聖母,對於惡鬼,特別是已經有了斑斑劣跡的鬼東西,我向來絕決,雙手合攏劍指,對著這滑蛇,念往生咒。這裏提一點,我所說的大部分咒法,世面皆有,但是如何念之有效,則需要師傅傳帶,為何?

這裏面涉及音律急緩的問題,同樣一句咒,得道高人誦唱如雷貫耳,新手念之靡靡之音,多數都在於“音律”二字。真言也是一門學問,古代聲調“宮商角徵羽”,只有五聲,故而需要一對一的培訓。我半路出家,明白這些外婆已然去世多日,全靠捉摸,而後又與雜毛小道同行交流,這才像模像樣一些。

三遍之後,這惡鬼終於消散。而那條滑蛇長蟲,則軟如面條。

房東老頭是個睡眠淺的人,我這一番動靜,他自然早就醒來,等我下地時,他已經在我門外敲門了。我把門打開,指著地板上那條半米長的長蟲給他看,說喏,這水鬼就在這裏,已經被我超度了,你拿著去,明日把它焚化成灰,然後紅黃紙包好,埋在最近的一顆大樹下面,即可。

後續的事情都是些雜事,我也懶得理,所以就吩咐他辦。